想为你下一场海洋雪

磨磨蹭蹭地找出一张表格,放在桌上沉思了好一会,才拿起笔填表。

那是一张执行哨兵与嚮导相容度分析的申请表。

?

相容度越高,表示这对哨兵与嚮导越适合彼此,你希望那数字越高越好。

「听说超过九十,就会由组织认定,让这一对哨兵嚮导结合呢。」

你抱着我的脖子,贴在我身边小小声地说,脸颊红红的,因为幻想着许多美好的结果而眼神充满期盼,想得深了自己都受不了,激动地趴在长椅上踢腿。

如果数值不高怎么办呢?

我问你,你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愣了一下,「可是,我对他有那么强烈的直觉与预感啊……怎么会不相合呢?」你吶吶地说,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细软的金发垂在我浅绿色的胸前,宛如深林中的几丝晨光。

我以长长的颈子缠住你一圈,将下巴搁在你的头上,张开前鰭抱住你。

?

执行分析当天,你焦虑得吃不下饭,导师被卢烦了,好不容易才松口让你也在场观看。

你跟着导师一起围在设施旁,看着萤幕上的数字绿光从零开始向上跳动。四十、五十、六十……攀升的数值彷彿直接牵系着你的心跳,脉搏也随之加快,升高着的数值让你开心不已,简直像谁许诺了的光明的成功率。

跳出的数值高得让你差点落泪。

等到绿字终于停止变动,你真的哭了出来。

那数字让你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低。

明明一开始攀升得那么顺利,为什么最后却一口气降下来?你不懂,拉着导师的衣角急急追问,导师可能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悲伤却坚定地告诉你,因为你跟他,完全不适合彼此。完全。

多残忍的宣告啊。你说。

那我的本能我的预感我的直觉,其实并不值一提吗?你问。

也许设备故障了呢?你心存侥倖。

导师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但你不愿相信,哭着跑出办公室,想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经结束整顿,一大早就跟着其他队友再次前往战线,并没有留下一点隻字片语(虽然本来也不该奢望的,你难掩失落地说)。

?

无数的夏季过去,无数的蒲公英盛放,无数的白绒花散落。

你锻鍊出成熟的嚮导技巧、浮躁的心性被繁多的训练轧得稳重、不再与我一起装水怪吓人、成为导师收了小毛头学徒。也有了相知相惜的哨兵。

你的哨兵不爱说话,但常常让他的精神体现为你歌唱,悠长低柔的鲸歌非常美,像是他难得低回的情语。

看着他的鲸,你会想到,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为了一个人无比狂热,盲眼傻瓜似的,彷彿全宇宙只有这么一件要紧事,嚣张得不得了、缠人得不得了;得不到那人,则宛如天地崩毁。但你还是,努力将自己拾起,并坚强地走到现在。那一度破裂的心的碎片,是不是终究成为海洋雪中的一片了呢──你曾经向我提问过的这个问题,如今是否已有能让心平静的解答?

回首凝望过往,你会看到什么?

「我看到──」

──第一次执行正式任务那天,在天际翻捲的红云。

──第无数次打破他人的心灵屏障,剥落散裂彷如水晶碎片的心屑。

靠精神力成功操控敌机那次,你获得不少哨兵的刮目相看,却难以真心喜悦,那是有人真的经由你的手彻底殞落的瞬间,你无法不去凝视下坠着的惨白机翼。第一次察觉争战的不可逆、第一次质疑受训的意义、第一次憎恨自己的天赋。

马上联想到的是不美好也不安详的时刻,真可惜。

「美好而安详的、只有嚮导才能体会的时刻,也是有的。」

请告诉我。

「阿司真是好奇宝宝。」

告诉我吧。身为精神体现,虽然能读懂你的思绪,却不明白那样的心情。

「……是终于找到了想拥有我、也想被我拥有的哨兵,的时候。」

有别于过去那个生机蓬勃而衝动的少年,你对多年后的再一次悸动显得更谨慎,不自觉地想到少年期的第一次动心,而更加顾虑;住进你心里的人实在太稀少,而之前那次又太失败,你总忍不住要拿他们互相比较。

跟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你的哨兵也给了你强烈的预感(但这次你不再执意听从难以捉摸的直觉);也是你会欣赏的外表与体态(比之前喜欢的对象还要更成熟结实一点)。

跟很久很久以前不一样的是,他会低头专心倾听你的话语,黑眸幽幽的倒映着你金发的光(你受宠若惊于他的认真以待);你们的配对指数高得谁看见都会惊讶(以前也帮你做过分析的导师,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会不时回头寻找你的身影,然后微扬唇角,一副知道你常常偷看他似的(哨兵的感官敏锐得让人无所遁形);他还送过你一些小东西,例如漂亮的鸟羽、緋红的枫叶、雨后彩虹的倒影,以及很俗套的四叶草(你笑他一把年纪了怎么送的东西这么孩子气,他则坚定地回一句「因为你喜欢」,然后又塞给你一大把蒲公英);一起守火而昏昏欲睡的夜晚,他在柴堆的轻响中叙说过几则惊险跌宕的故事(你后来在他身上找到相符的轨跡与刀痕,才知道那都是真的);为他进行的精神疏导,轻而易举并且事半功倍,那不只是因为你们高度贴合的相性(更多的是他无条件的信赖,虽然你不懂他为何能如此信任,但你愿不负所託);他的精神体现乘载了他所有的浪漫,特别喜欢绕着你唱歌跳舞(然后你又笑他,说他是个老闷骚)。

他热烈地追求了你。

他一遍遍地亲吻你。

他倾尽了能给的所有温柔。

你对这些全都难以抗拒,除了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再无其他办法。

他的海充满了光,七彩的鱼与珊瑚在盛光的浅海里美得像诗。他说那是你给的光。

你跟他在一起,几乎又总是在笑了。

除了某个例外,在你偷偷决定停用结合热抑制剂的那天。

「啊……提到这个就很难为情啊……」你低笑出声,带着羞涩却喜悦的味道,那笑声让我联想到阳光下闪着虹彩的湖水涟漪。你当时早已成年,本能却长期被压制,一朝停药,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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