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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月光

我坐在琉璃八宝梳妆镜前,看着镜里那越来越妖艳的脸,黛眉朱唇,雪肤玉颈,秋水如眸。然而,这样的我,配得上他的万里河山吗?

我缓缓拿起象牙白玉梳子,迟迟的划过墨锦的乌发,透过琉璃镜,我看见了阿爹踏遍昆仑山头为我精雕细琢的白玉床;那嚣张的裴云白赔了他四个小妾换来的南海夜明珠;从蓬莱顺来的六焦尾琴;金丝凳,胡玉珠帘……天下珍宝,在我这里如数家珍。

可即便拥有这么多,我还是贪婪,贪婪于那双天下间最高贵的手。避开万丈柔情后,因为执念而放不下。

回到安陵城也差不多半年了,从盛夏累累到寒冬腊月,窗外的满院杏花换为红艳艳的寒梅。

过了年,靳比秀就要大婚了;过了年,我也二十了。

镜中的我是我又不是我,她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及。昨日阿爹给我拿来了娘亲生前出嫁时的嫁衣,鲜红大袍,金线刺绣的龙凤呈祥,大裙摆如鱼尾。

这真的是一件美丽非常的嫁衣。

阿爹把它亲手交到我的手上,他苦口婆心,“阿雎啊,靳比秀就要大婚了,你还等待期盼什么呢?阿爹从小到大都没和你讲过什么道理,这次我只想告诉你,要珍惜眼前人。”

我托着手中的嫁衣,温柔的看它。

阿爹摸着我的头说:“我和兰出贤侄本就商量好了婚事,可是你说不同意,兰出那孩子就什么也不说,一直这么拖着订婚宴拖了半年之久,也是够意思了。”阿爹的手一顺一顺,柔柔的暖暖的,“孩子,做人要厚道,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嗯。”

阿爹被我嗯的一声给弄懵了,“嗯?你这意思是同意了?”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震动。

“嗯。”

窗外梅花开的寂寞缠绵,傲然的残朵落地,明月高升已非旧日月。

“好C!”阿爹高兴的摩擦双掌,“我这就去告诉兰出贤侄,你等着!”

阿爹大步流星的走出我的院子,卷起残瓣几许。我接着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黑发,镜子里倒影出年少的风景。

春夏轮替如花,红枣相思意惊鸿,不如隐于山水。

我整理好情绪,如约出门。

半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听说晋庆的继妹和拟歌毁了婚约,加上羌国再次撕毁条约进犯霍国,前方战事告急。焦太后一气之下病危,发下懿旨赦免晋庆的‘临阵脱逃’罪责,也解除了晋文远大学士一家子的圈禁,昨日来了探子说是召晋庆回国。

晋庆在安陵城养伤半年,这时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碍于家人在霍国所以放下向阿爹告辞隔日出发。

半年来,我和晋庆的关系依旧不敌不友。但是这份曼妙的关系不知何时竟让我俩心有灵犀起来,高兴的时候彼此一个眼神都默契十足,别扭的时候谁都不认输,拧巴的要死。

总之,他走了,我还是要送他一程的。

刚走到他院子门口,就有人来报,说晋公子不在院子里。

这厮,又爽我约了!这已经是他在安陵城第十三次放下我不管了。要不就是约好一起去爬山,剩下我一个人;约好一起去调戏云白小妾,撂下我一人;说好替我挡我爹的责罚,放我一个人。

这次,说好在他走之前我们把酒言欢,他又跑到一边去了!

这个把自己说话当放屁的混账!

“晋庆死哪儿去了?”我气丈万分,“你最好从实招来!”这老小子,让我逮着你,老娘我弄死你!

“爷,爷在武场。”小兵瑟瑟缩缩道。

“滚开!”我推开他,大步向南走去。老娘我不在你身上捅出两个血窟窿,老娘我就干脆上窑子里当龟奴算了!

走过青石阶,便是段段石蔓,眼前梅花曼舞,天边渲染上绯色,就像是银河仙子,天宫妃子才能有如此情调,离骚。

这老小子!练武还要有点诗情画意。你又不是那衿贵太子爷,装什么文化人?等一下······可惜了这一片大好光景,老娘一会儿辣手摧花,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呼呼”瑟瑟生风。

我就看见晋庆光着膀子在那片红梅中,练着花拳绣腿。

他的拳风老远直冲我面门,只见他左挡右袭,一套不花拳练得似风如云。真真是个征战将军的料子,果然好功夫!

不过,他死性难改,看,他周围的楔都被他的拳风给震落了,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

我这火气呼呼地往上冒啊C小子,老娘我来了!

我抬腿上肘,直攻他左胸。一眼望去,不禁呆住。

只见他一身伤疤,蜿蜒漫长,其中有一条,最为醒目。从他的喉咙一直蜿蜒到他的胸口,寸寸向外翻出,寸寸突兀惊悚。那疤痕还泛着淡粉色,好似新结的痂,刚刚脱落。

作为一个继子,晋庆虽身份显赫,但从狱卒升到小兵,然后长官,将军,到现在的寄居别所。

他一道道的伤疤,便是一次次的出生入死。

我不由心生敬畏,更加加快招式,出掌迅速,小心不已。他以拳接掌,招式层出不穷,处处流露狠厉。

我突然感到不再吃力,抬头望去,只见他唇边勾勒笑意,一个转身,笑意更浓,那一刻,我只是觉得,满树的梅花瞬间都开了。

只是稍一愣神,他的拳便硬生生的从我发髻掠过。好险!我不禁汗颜,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明天的嘴巴便永久的闭上,再也吃不上天福街的桂花糕了!

都怪他,平白无故笑什么,害我失神。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想到便做到,我更加卖力起来,头,手,腿,脚无一不灵活。嘴当然也不会停闲,“笑你大爷!”

他语气欢快,辗转而缠绵,“呵,你还要在卖力一点,我……”

“什么?”掌风太快的缘故,我听得不是很清。但料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我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承认,看这一身的伤疤,必是辜负了哪个好姑娘,让她的爹妈拿大刀砍得吧!”

他略微有些呆滞,动作却不迟疑。

良久,才听他缓缓说:“是,心爱的姑娘。”他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神情竟有些许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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