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个丫头太老实，以后没息。

兰香偶尔会梦到小时候住屋，黑乎乎脏兮兮泥土墙壁，夜夜漏风茅草屋顶，年有半夜里，都冷睡着觉，只记得要把整个身蜷起来，缩进张薄薄被单里。后来有天，她终于被伺候大人家爹娘送进了吴府，在张鬼画符上了手印，从此有了兰香个名字，住进了冬天有炭火烧天宫里，和八九个年岁相仿丫头睡通铺。她能吃很饱，有时还能吃到肉，许多年岁就被她囫囵吃去了。有个大岁姐姐带着她们穿小物件，往衣服上绣，纳厚厚鞋底。要活计越来越多，别人都在喊累，可是她从开始就没怎么学会，迷迷糊糊，居然也把些日对付过去了。在十岁那年，她背着自己被褥和箱，跟着丫鬟们队伍，搬进了座更大更新像迷宫样宫殿。还没等她从眼缭恍过神来，就伴着管家人句话，被打发到了张姨太院里扫。

兰香去了，才知道张姨太根本住在里。所以只用两个粗使丫头，每天扫桌，弄到太像样，就够了。

院里有株枫树，秋天到，落满都是叶，天扫干净了，第天起来，又落了，便从头开始扫。红叶掉在她越来越小布裙上，兰香扶着扫帚，渐渐明白了“老实”两个字代价。

从前与兰香睡同张通铺小姐妹，被分去伺候同主。有时打个照面，她们头上都上了闪亮亮首饰，换了件又件新衣服。

晚上睡着觉时候，她对起扫同伴，个叫小凤丫鬟讲她听说事：在张姨太院里扫，兴许也是个好差事。张姨太是因为特别得宠，跟别人都样，才在儿住——最受宠姨太太，才会特买外宅养着——有天张姨太回来了……

有天张姨太真回来了，被人扛在个竹竿担架上，抬了回来。两个小厮脚踢开了虚掩院门，把肩上抬东西放在了院上——个后宅里，从来都是准男仆进来——可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张灰担架上，趴着个满身暗褐血污女人，散发着刺鼻血腥味和恶臭，衣服破烂，动动，好像死了样。兰香和小凤目瞪呆，面面相觑。还没明白过来，小厮已经站在了院门，大声说，老爷吩咐，从天起，给个院上锁，除了老爷之外，谁也准进。

小厮走了。大门哗啦啦关上了，阵嘈杂响声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兰香回过神来，惊慌叫了声，跑到院门用力推门，却再也推开了。刚刚小厮目光很凶，兰香和小凤都是很怯懦人，心里有万句凭什么为什么，居然没有句问了。

从天起，兰香再也没能走个院，虽然她只是个扫丫头。就是老实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