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长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咳血的模样——当时他还是真痴傻,只记得她攥着自己的手滚烫如炭,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要把什么话碾碎在喉咙里。

原来不是旧疾,是毒。

原来不是意外,是谋杀。

"庶公子那边..."高个仆役又问。

"等长房无主,庶子继位便是顺理成章。"沙哑男声放轻了语调,"顾老夫人年事已高,这顾家的家业,总得有个能主事的人。"

顾长夜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向怀里的密令,纸角的缠枝莲纹刺得掌心生疼——原来顾临川的胃口不止是一个痴傻嫡子,他要的是长房绝嗣,要的是顾家的家主之位。

竹帘再响时,顾长夜缩得更低。

两个青布仆役的脚步声从驿站里出来,往山外去了。

他等了盏茶工夫,这才从柴堆里钻出来,袖口沾了大片草屑。

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驿站的方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他刚走到半山腰,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

顾长夜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像要把整座山都吞进去。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令,加快脚步往破庙赶——可雨势实在太急,等他看见山壁下的岩洞时,浑身已经透湿。

岩洞里有火光。

顾长夜的脚步顿住。

他贴着洞壁慢慢挪进去,就着闪电的光,看见角落蜷着个裹破麻袋的身影。

那人的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裤管下露出的脚踝肿得发亮——是老瘸子。

"小傻子?"老瘸子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片,"不在破庙待着,往山里跑什么?"

顾长夜缩了缩脖子,装傻似的咧嘴笑:"阿爷,雨太大...我、我找地方躲雨..."他摸出怀里的山芋——这是今早烤的,用破布裹着,还剩点余温。

他递过去,"阿爷吃,甜的。"

老瘸子没接。

他盯着顾长夜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冷笑:"装傻装得倒像。

你当我看不出?

前日山匪劫道,你一个痴儿能反杀三个持刀的?

昨日又烧了衣裳引顾府的人来验尸?"他的手指抠进石缝里,"你在查顾家的事。"

顾长夜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望着老瘸子眼里的阴鸷,突然想起前日在破庙,这老头蹲在墙根补鞋,刀鞘上的鱼鳞纹磨得发亮——那是顾府护院特有的标记。

"二十年前,我是顾府的护院教头。"老瘸子突然开口,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浮上来,"顾临川要我做假证,说大夫人与外男私通。

我不肯,他找人打断我的腿,扔到乱葬岗。"他扯了扯裤管,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大夫人的嫡女,也就是你姑姑,当年难产血崩。

我后来才听说,她房里的稳婆是顾临川安插的,催产药里掺了麝香。"

顾长夜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祠堂里那牌位,"顾氏清瑶之灵位",字迹被香灰染得模糊。

原来不止母亲,顾家的女人都是顾临川棋盘上的棋子。

"你想活命,就得让人觉得你死了。"老瘸子突然抓起山芋,咬了一口,"但想报仇...得先学会藏得住。"他指了指洞外的雨幕,"北岭有废矿,昔日关过犯官,如今空着——适合藏人。"

雨势渐小的时候,老瘸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雾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顾长夜蹲在岩洞口,望着那些脚印,突然听见系统提示在识海响起:情报拼图完成度50%,声望值+10。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令,又摸了摸藏在靴底的短刀。

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他仿佛看见顾临川在祠堂里笑,看见母亲咳血的帕子,看见姑姑灵位前那盏总也点不亮的长明灯。

"北岭废矿..."他对着山雾轻声念出这四个字,指尖慢慢蜷成拳。

流放地的断墙残瓦在记忆里浮现,破庙前的野棘丛正抽出新枝。

他突然笑了,笑得极轻,却像有团火在眼底烧起来——流放之地从来不是终点,是他要种一把刀的地方,等刀抽了芽,要捅进那些人的心脏里。

山风卷着雨丝掠过岩洞,顾长夜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泥。

他最后看了眼老瘸子离去的方向,转身钻进雨幕。

靴底碾过的碎石子发出轻响,混着雨打树叶的声音,像是命运在叩门。

这一次,他不会再当那个任人宰割的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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