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
摸索着,试探着,茫然着。她也曾看见过一丝光亮,那是母亲的陪伴和温柔。当然,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是母亲感到绝望时的眼泪。她千万次克制伤害自己甚至杀死自己的冲动,在旁人不懂的世界里,拼命地和自己搏斗。
20岁那年,她终于看到了曙光,她敢独自走出家门了,也敢走入陌生的人群了。只可惜她错过了高考,也错过了自己的梦想。母亲说没有关系,人活着也可以有别的梦想。喜欢小动物的子木选择了去一家宠物店应聘,这是一份无需和太多人打交道,也能感受到温情的工作,很适合她。在对小宠物们温柔的抚触中和人们依旧带着善意的脸上,子木觉得自己头顶的天开始亮起来了,日子开始好起来了,她终于不用满怀愧疚地面对母亲日渐佝偻的背影和头顶出现的白发了......
可是突然之间,她醒了。床边没有何洛洛,只有苍老的外公外婆哭红的眼睛,还有好朋友菲儿关切的眼神。现实血淋淋地告诉她,她已经没有了母亲的依靠,她得被迫长大了。
在杂乱的房间里,何子木整理着母亲的遗物。
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相册里发黄的老照片,许久不佩戴的色泽已黯淡的首饰,保存完好的余华的一整套书籍,刚启封没多久的她常用的护肤品......她坚强的母亲,无论生活给了她什么重击,她都能始终保持尽可能精致地活着。何子木的手指从这些物件上一一温柔拂过,仿佛那上面还留有母亲的余温。视线模糊中,她的手在箱底的触摸到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她拭干眼泪,挪去了压在上面的书,看到一个文件夹里第一张上写着:致刘书涵。
刘书涵是谁?她从来没有听家里提过这个人。她轻轻取出文件夹,用袖口拂去边角上的灰尘,拉开了文件夹的拉链,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那是一些印着好看的暗花的信纸,大约有几百张的手写稿,却并没有装订,有些纸张已经发黄,上面本来应是粉色或淡紫色的花色褪得很淡。可是每一张上,都是何子木熟悉的字迹,是何洛洛的笔迹。她移开封面那张——
“书涵:你好吗?”她开始读第一封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得了我们歌手班这届的优秀学员奖。幸亏听了你的,选了那首《我愿意》。其实获奖者本来还有你,可是你回香港了,没法回来领奖,所以就让小乐领了奖......”
第二封——“书涵:你知道吗?我今天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猫,特别像之前我们在学校操场边遇到的那一只,很可爱又很可怜,我好想把它带回去,可是宿舍管事的老太肯定会跟辅导员告我的状......”
第三封——“书涵:我快毕业了,可是也不知道该选择哪里的学校。我在上海虽说有家却也没有家,我可以四海为家,却又不敢离开熟悉的区域,突然明白了你说的身不由己四个字的含义了......”
......
最后一封——“书涵:最近相亲我遇到了一个很合适的男孩子,各方面都很不错,连茜茜也觉得不容错过。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并肩走着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和他在一起,根本找不到你当年在我身边时的心跳感,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读完了厚厚一沓的信,何子木已经哭成了泪人。母亲曾经也在和她的交谈中浅浅地提起一些自己的爱情经历,她知道有过这么个香港的男孩,却不知他对于她而言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原来这就是母亲一辈子没有找到自己归宿的原因!原来这就是母亲说希望自己嫁给爱情的原因!原来这就是她每每提到要去淮海路母亲总是犹豫不决的原因!
思来想去,何子木还是跟红十字会要了器官受益者的信息。一如母亲所预判的那样,在她离开后,子木只能去寻求母亲生命延续的痕迹,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苦痛。母亲的眼角膜和心脏分别两位受益人匹配成功。心脏的受益人是一位比何洛洛年轻几岁的女性,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生命垂危之际,因为洛洛的捐赠,得以续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说受益人家属感恩不尽,如果子木同意,他们很想当面感激,可是子木摇了摇头;眼角膜的受益人和何洛洛同龄,是男性,何子木眼睛扫过那张信息表,受益人那一栏中出现的名字让她眼前一亮——刘书涵。
何子木的手指颤抖着,她指着那个受益人的名字反复跟工作人员确认,得知他是因长时间操作电脑,用眼过度后引起的角膜坏死导致失明。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位刘先生是香港人,从事的是流行音乐录制工作,本来常年定居在香港,因为大陆这几年的流行乐市场前景可期,所以他八年前把自己音乐工作室搬到了上海。不知何时起,他的视力逐渐减弱,然而一直忙于工作没有重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连续几天视力模糊甚至短暂性失明。等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再去就诊,病情已经被耽误了。整整一年,他也没有成功匹配到合适的眼角膜,何洛洛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在绝境中,遇到了希望。
何子木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表格里的名字和母亲那一沓信纸上的名字是同一个人,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确认。她向工作人员申请见一见这位受益人,工作人员做了记录。在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子木将母亲留下的一沓信纸整理好,塞进原来装着它们的那个文件夹,放在包里带去了医院。
一尘不染的眼科医院中,何子木边走边仰着脖子侧头查找刘书涵的房号。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他的病房。可能是为了利于患者手术后眼部的恢复,避免强光的刺激,医院的病房里,光线柔和昏暗,窗口垂下的百叶窗遮挡了强烈的日光,房内一盏黄色的灯发出淡淡的暖暖的光。
“请问是哪位?”何子木在虚掩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推开门后,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深沉,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
“您好,我是何子木,是角膜捐赠者的女儿。”子木说着,试探着走上前,看见床上靠着一位男士。四十岁出头的模样,被子盖住的他的身形轮廓显得瘦削,他的眼睛上还蒙着纱布,左手打着点滴,头发干净整齐,只是两鬓略有些白发。即便是手术后的恢复期,他除了几日未打理的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并没有任何病态的邋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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