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迥然
子里未燃灯烛,阴暗的光线下,我渐渐看不清龙罄的神情,很久才听他,“有些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种福气,阿紫,你永远要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
龙罄想让我做母仪下的皇后,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我终于还是沉默下来,再不话。
外面几声闪电划亮夜空,很快,瓢泼大雨就哗啦啦下了起来。
怡儿出现在门口,“侯爷,晋王他又来了,奴婢们怎么劝也不肯走,这会儿人就在外面。”
“昨我是怎么跟他的,今日他还有脸来?”
龙罄冷哼一声,正欲起身出门,却被我挥手阻止,我坐起身道:“让他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与他。”
外面的下个不停,打在窗棂上,一阵又一阵的脆响。
孤独懿进来的时候,袍服间已经满是雨水。
他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憔悴,素日跋扈飞扬的神采亦有些黯淡。
我走至他身前,慢慢拿起帕子,如从前他每次回到家一般,为他擦去衣襟上的水迹,一下一下,极其认真仔细。
孤独懿低头看着我许久,他的眼中有莫大的惊异,我想大概他已经从我反常的举动中预感到我将要做的决定。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一直深深憎恨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拭尽水迹,我方才抬头与他静静对视,下一刻,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狠狠掴在他的左脸,这一巴掌,用尽了我的全力,“这一巴掌,是替我们的孩子打给你的。”
孤独懿的声音有些暗哑,“那,我真的不知道,那一推会害得你——”
我兀自微笑,又一个耳光扇向他的右脸,“这一个耳光,是我替自己打给你的。”
他脸上泛起红红的指痕,却蓦地抓住我的手。
我想抽出,却被他抓得更紧,“阿紫,这孩子没有就算了……就算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我也不介意……咱们什么都不想了,就这么好好的回去过日子,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我打断他的话,“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他一喜,将我的手抓的更紧,“阿紫,你不生气了?”
我侧开脸,这个时候,他依旧真的以为我还会妥协。
怡儿端了药碗进来,孤独懿上前接过碗:“我来吧!”
怡儿将信将疑下去,孤独懿自嘲笑:“来咱们成婚这么久,这还是我头一次喂你喝药呢!”
我只淡淡一笑,他逆着光线站着,低头心吹着滚烫的药汁,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神情无比温煦,仿如当初的某一个深夜,我赖在他臂弯中非要缠着满脸不情愿的他念诗给我听。
现在的他,和那一夜一样的专注。
“死生契阔,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现在再一忆起,却是无比的讽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美好的承诺,终究是他给不了我的。
眼前闪过很多纷乱的画面:
成亲那夜,新床上我对他的背影扮鬼脸,他不阴不阳的威吓要把我扔出去;
去年秋时,他背着我在长安的大街巷一路笑闹快跑,我在他背上大声唱着西北民谣,他气呼呼抱怨我太重,非要我立刻从他背上下来;
晋王府里,还留有我们许多的欢笑嬉闹的时光……
生辰那一晚的雪地里,他费心思为我准备的烟花……
我和他的婚姻,也如那一夜的烟花,只有一瞬间的繁华绚烂,就已腐朽作死一般的沉寂。“孤独懿,我们分开吧!”很久,我终于轻声开口。
他拨弄着药汤的手蓦然停住,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站在那里。
“这件事,我已经认真考虑了很久,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这样下去,于你,于我,都是一种负担。”我一口气完,心中只剩莫大的解脱。
他还站在那里,很久才了一句,“阿紫,你不要这样。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他一提起孩子,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我只苦笑,“够了,真的够了,我早已经累了,我们成亲才半年,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一次一次的争吵,一次一次的灰心,我终于无法再勉强自己去爱你,我只怕我会越来越难以面对往后的日子。”
他一直站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言。
我继续:“孤独懿,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放了你,也请你放了我。”
他长舒口气,“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么?”
我问是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被雨水淋得微湿的头发,“我的头发乱了,阿紫,为我梳最后一次头发吧。”
我点头,然后拿起青玉梳解了他的束发簪冠,一齿一齿认真梳顺。
他敛去了素日的飞扬跋扈,静静端坐着,忽然,“其实除了眼睛,你和阿雪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发现了。”
我笑,“我是我,她是她,我本来就不是她,何来相像。”
他也笑,“也是,否则你就不再是你了。”
这样平心静气的一幕,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和他竟像极了相知多年的老友,我们终于不再无休止的任性争吵,不再一次又一次的彼此伤害。
我的目光无意落至他的颈侧,竟发现那根一直被他贴身戴着的红绳竟不在了。
“你的玉坠呢?”
他耸耸肩,“上回被你摔碎,本就有些裂痕,前日跳下湖救你,在水里给弄丢了。”
我自嘲,“算来算去我都是元凶,真是罪过。”
他打着哈哈,“那下辈子罚你回来赔给我吧。”
我一怔,然后笑,“算了,你我命中注定是克星,下辈子最好还是不要再遇见。”
两人各自沉默一阵,孤独懿忽地伸出手来,他手心俨然是一个绣着白兔香包,兔子的眼睛是两粒精致的红宝石,精巧的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