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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驻(五)

黑暗。黑暗。

如潮的黑暗义无反顾地朝着她涌了过来。凛冽的气息,像是冬季肃杀的风。

冷。还是冷。仿佛是置身于冰窖的严寒。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一分分,一寸寸的,侵蚀着她的血肉。直至体无完肤。

这,该是梦吧。梦中的她还穿着鲜艳的桃红袄裙,悠闲地站着平青镇外起伏的山上。山上的风带着无尽的温柔抚摸着她的肌肤。那个被阳光照射的有些透明的少年站着她的面前。他为她捉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然后有些嗔怒地说:“我都快走了,以后你想叫人抱,都没人理你!”

然后是崔天松的脸,他问她想不想去省城上新式的女学。他站在她的面前,恶狠狠地向她诉说他的爱。这是多么自私的爱!她哭泣着跑开,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那黑洞洞的枪眼。她是认得那枪的。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枪,勃朗宁的手枪,就这样划破长空,朝着她而去。

“啊——”她大喊一声,然后猝不及防地睁开了双眼。

“小姐——小姐——”身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有些担忧地问。看着她,满面尽是关怀。

“我没事。”她说了一句。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极目望去。自己所在的是一间大大的卧房,而她,正躺在一张宽阔的大床上。周围的摆设是纯正西洋的,好些东西只是在电影里见过。她眨了眼睛看着头顶悬挂着的西洋吊灯,华美的灯光,透过水晶的灯罩透下来,散着浅淡的,柔和的光。像置身于飘渺的仙境。

好美。她在心中暗暗地感叹着。可转念一想,不由地心中又生出诸多的疑惑来。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她看向身旁的丫鬟。那丫鬟扑哧一下笑了,瞧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瞧出花来。

“这自然是大帅府。”她顿了顿,“方才小姐是被少爷抱着进来的,自少奶奶去世后,少爷可从没带女人回家过。小姐可是头一遭啊!”那丫鬟得意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床上的杜若早是一脸愁容。

她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真的好多。那些鲜红的东西顺着她的手流下来,她甚至还闻到了血液特有的腥甜。眼前,满是那些人恐惧的脸,一张又一张,死去的,未死去的,一张张地摆在她的眼前。然后她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便已在这个地方。四周陌生的环境又让她想起那个时候他嗜血的眼神。他是何其的无情啊。那枪杆子,就那么一瞬便判定了人命。戎马倥偬,峥嵘一生。这样的男子,注定是没有感情的。

“麻烦你告诉裴少,就说我要回家。”她一刻也是不愿多待的。也许当年的崔天松说得对,她本就应该离裴泽尘这样的男子远远的。

“哎——小姐——”那丫鬟看杜若穿起鞋子起身,不由得过来阻止。“如今已是三更天了,况且小姐身子虚弱。少爷有吩咐过,说是让小姐今日在大帅府留宿。”

杜若的身子微微地怔怔,然后她站起身子,看了那丫鬟一眼,没说什么便拿了桌上的手袋往外走。

“小姐——”那丫鬟正待要说什么,却看到门竟在这时被推开了。

“杜若?你不再床上呆着跑下来做什么!”裴泽尘走进来,看着正待要走的杜若,微蹙了眉头。

“你是怎么照顾宋小姐的!她受了惊吓,身子还很虚弱,你怎么让她随意走动!”他对着那丫鬟埋怨了。那丫鬟被吓得够呛,只是低着头强忍着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不是她的错,是我要走。”她对他解释,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伤及无辜。

裴泽尘嘱咐那丫鬟送些清淡的饭食上来。那丫鬟走后,他就带了杜若坐下,有些担忧地说:“方才你猝然晕倒了,倒是吓了我一跳。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再找大夫过来看看?”

杜若摇头。她并不是什么娇弱的大家小姐。

“裴少,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说着瞅了裴泽尘一眼。才瞅一眼,便发觉了裴泽尘的左臂上的异样。他的左臂,是被缠成一圈圈的纱布。雪白的纱布,被一抹鲜艳的红晕染成了这样妖冶的颜色。突想起那时的枪响,他护她在怀中。末了,她却摸到了从他臂膀上流出的汩汩血液。那,应该是为了护她而留下的吧。要不然,如他这般机警的男子,怎么会被那样的突袭轻易地伤到。

心,不自觉地泛起层层涟漪。虽说心中还是忌惮他的无情与嗜血。可是不由地,那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裴少,对不住。”她突然这般说,却将坐在对过的裴泽尘给吓了一跳。

他眼见得她瞅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咧开嘴不自然地笑了笑。

“一些小伤而已。我们行伍出身的,哪个不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若不是那弹片弹得深些才伤到了血脉,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小擦伤。你也不必在意。更何况,这本不是为你所伤。”

他这样说着,不觉得让她的心中稍稍好受了些。他看她有些踟蹰,抓住时机地挽留。

“这一夜,你便住下吧。现在已是三更天,再过半夜,天就亮了。崔公馆我会派人通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不!”她突如其来地制止。“不要打电话过去,我……我已经不住在崔公馆了。”她低下头来,再不敢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倒是有太多不安全,崔先生怎样也是你的远亲,你该去投奔的。”他以为她性子倔强,不想靠人接济才会这般。

杜若咬了下唇,怔怔地红了眼圈。于是将大致情况对他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她与崔天松之间的事情。

他听过后一阵叹息:“哎,都说女子心眼如针细,这话说得没错啊!你们女人,就算是受过新式的教育,也都是活脱脱的醋坛子。没想到李总长的女儿,竟会因为吃醋排挤你。”

“是我自己不好,也难怪密斯李会怀疑。我这样假的远亲,任谁都会怀疑的!”她说了这样的话,不由地心情失落,“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离开了平青镇,我以为自己的日子该朝着自己的意愿发展的。”她干笑了两声,泪珠子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

“杜若……”他突然抚住她的手,紧了紧,“你都说了一切会过去,怎么还这般?”他的心因方才她的话而激起千层波澜。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子的身上,竟是发生了那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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