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田里的稗草
也不要和弟弟分开……我这个人向来都不会对外人好,我只会对自己家里人好,对你,妈妈,妮妮,以前还有天文好,现在天文走了,我能对他们好的人只剩下三个了……我是怎么都不能和你分开的……”
说到这里,我泪流满面。弟弟过来递给我纸巾,然后倒了杯茶给我喝,半晌,他才缓缓地问:“你喜欢他吗?”
“他”当然是指关逸朗。
“不讨厌。”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引诱”他时的情景,只觉得那是一种很迷蒙很虚幻的感觉,犹如冬天清晨的浓雾一样,我被雾的湿浓包围了,看不清那时的自己,那时的他,还有那时身体的打开与心底的拒绝。
那时候,我是在不对的时间里遇见了一个不知道对不对的男人,那样的关系,那样的情景,那样胶着又散开了的状态……情何以堪,不堪回首,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糟糕很恓惶的开头。
“那么,”弟弟说道:“从此之后,就和他一刀两断吧,他们爱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明白吗?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施舍给我的,就感觉非常耻辱。”
弟弟有一种深刻的受挫感。他才24岁,可是他脸上的戚容与痛惜,已让我无言可对,也不敢对他的话做什么驳回。
第二天关逸朗问我和弟弟谈了些什么,我就照实说了。他凝视想了一会,说:“你弟弟很爱你。”
“他是我弟弟,当然爱我。”
“我说的是,他爱你,也许就像我爱你一样,那种感情是相同的。”
“不可能,”我听了不知为何有点反感:“我们是姐弟,是亲人,怎么可能会相同?”
“男人的直觉,”他说道:“我从他昨天看我的神情里判断出来,他对我除了讨厌之外,还有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还不怎么清晰的妒忌,那是类似于情敌间的妒忌。”
“别胡说八道。”我阻止道:“你这是在玷污我和我弟弟的感情。”
我和弟弟之间就是一块洁白的雪地,我不允许任何人在上面踩一个小小的脚印来破坏这种完整无暇之感。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着,他一把拉过我来,见我在看杂志,就问看我看什么新闻。我把杂志翻到一个页面上,然后说:“你看,有你和文董贤伉俪的照片。”
那是一则慈善捐款的新闻,有他们俩的一张小照片。
“贤伉俪看上去还满登对的嘛。”我说,语气里有点不自觉的嘲讽。
“说够了没有?”他把杂志一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你这也是在妒忌吗?别告诉我你已经爱上我了,是的话快点挑明了吧,”说着他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过会又接着说道:“那件事,我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想要那件事,还不有的是机会?”我问。
“说实话,你颠覆了我的某些观念,”他回答说:“比如,我以前喜欢大胸的女人,可是自从看见你之后,看习惯了波平浪静的,再回头发现女人胸前有两大坨肉的,很是累赘,没什么美感。”
我哑然失笑,拿起杂志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虽然弟弟要我和关逸朗一刀两断,文洁若要我滚出她的生活,我自己也曾经一心想着要过河拆桥。但是到了现在,事情却在微妙地起着细微的变化。
如果说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一亩田的话,春耕秋收,栽什么种子结什么果,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有着前因后果的。唯独,我忽然发现我是关逸朗那块田里的一株稗草,而他亦是如此。
稗草这样东西,在稻麦田里全力生长,放眼望出去,四周都是异类,没有同类,就那么孤寂而绝望地径直生长着,长,长,长,悄悄地,不为人知地生长着,难道就为了有一天被人连根拔出来,扔在一边,碾做尘泥,重新回到来的地方?
稗草从来都不会作乱,只是长错了地方,唯一的坏处是因为生长太强盛而碍眼。碍着了农夫的眼,所以,作为一株稗草的宿命,最终大约都是人人拔而诛之。
弟弟是这样的农夫。文洁若是这样的农夫。到了最后,连关逸朗的叔叔,也变成了这样的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