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处，让我多了几分胆量。</p>
隔了几天，我甚至敢拎着煲汤，去顾应律的院子找他。</p>
我只在新婚之夜去过那，那晚顾应律冷着脸，特别可怕。</p>
在那之后，我就被迁到了离他最远的小西院。</p>
有时候做噩梦还会想起他院子里那些如同鬼影般的泣泪红烛。</p>
我隔着门，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p>
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应。</p>
我无措地环顾四周，站在廊檐下喂鸟的几个小丫鬟冷眼旁观，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大笑话。</p>
我感觉自己拎着食盒的手臂开始酸痛。</p>
我只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p>
屋内。</p>
我的夫君长发披垂，衣衫半敞，醉玉颓山，眼角浮现泛红微醺。</p>
坐在他怀里的红衣女子正娇笑不断，乐不可支。</p>
我愣住了。</p>
他们理直气壮到宛如他们才是一对夫妻。</p>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女子终于看见了我。</p>
她懒洋洋地倒在顾应律的肩膀上，敷衍地点了下头，「夫人来了。」</p>
顾应律这才抬眼，他见到我，方才还舒朗惬意，瞬间紧锁眉头。</p>
「你来做什么？」</p>
我越发结巴：「汤……汤，我」</p>
我感觉门里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如鬼魅般刻薄地审视着我，嘲笑着我。</p>
我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冷汗几乎从心脏疯狂沁了出来，慌乱到说不出话。</p>
顾应律不耐烦地叹气，那红衣女子娇小着抚了抚他的胸口，转而学我说话：「汤，汤，汤什么呀，夫人？等你说完，估计这良宵都要用尽了。」</p>
我低着头，嘴唇翕动。</p>
女子越发骄傲，洋洋得意地乘胜追击：「夫人，您说什么呢？声音怎么这么小，您这豪门大院里的贵夫人，怎么窝囊得还不如我啊。」</p>
我还没反应，顾应律的脸色突然难看至极，他一把推开红衣女子。</p>
女人尖叫着摔在地上，被顾应律踢了一脚。</p>
他垂眼，厌憎又鄙夷，「你一个青楼妓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看不起我们顾家的人？」</p>
我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伸手去扶她。</p>
女人捂着肚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p>
顾应律那不悦的神色便转到了我的身上，「满意了？知道自己结巴，窝囊，拿不出手，还偏要凑到外人面前丢尽我们顾家的脸？」</p>
我吓得发抖，但还是努力站稳，哑着声音说了句话。</p>
顾应律没听清：「什么？」</p>
我用尽全身力气，放大声音：「丢脸的是你。」</p>
顾应律脸色变了，他微妙地瞪着我，似乎不明白我这种人怎么会有胆子反驳他。</p>
我用力捏紧食盒，「是你看不起我，那个女人想要讨好你，才顺着你的意思欺负我。是你让顾家蒙羞。」</p>
顾应律神色冷厉：「好大的胆子！」</p>
他身量极高，肩宽腰窄，宛若能活撕了我。</p>
屋外的人听到这声，都吓得跪倒一片。</p>
明明我最胆小，连牙关都在颤抖，却反而挺直了脊梁。</p>
「顾……顾应律，你不可以这么对我。」</p>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但他不可以这么欺负我。</p>
他应该给我一个孩子，这样别人就不会看不起我，偷我的东西，弄坏我的绣样。</p>
我想和丫鬟们玩，她们不想和我玩，我可以自己玩。</p>
我的玩具被偷了，我可以自己绣花画画玩。我绣的东西被人撕了，画被人扔了，我可以自己蹲在湖边看小蚂蚁，抓蝴蝶玩。</p>
可即便我藏在角落，却还是能听见他们对我的羞辱嘲笑。</p>
我娘生前对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傻人有傻福，活得豁达快乐。</p>
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快乐，是顾应律把我逼到绝路。</p>
他还用最可怕的眼神瞪我，我努力回瞪回去，虽然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缓缓溢满眼眶。</p>
我以为顾应律会打我，可他竟然败下阵来。</p>
他抿着唇，甚至有些想不明白。</p>
「我倒底对你怎么了？柳思安。」</p>
「我长得好，人聪明，我前途无量！我祖父却摁着我的头，硬要把你这个傻子配给我，我倒底有什么错！」</p>
他怒气冲冲，「我生得晚了些，就成了弟弟，与家主之位失之交臂！不是嫡长子，便成了弃子，一辈子都毁在你这种废物身上，我有什么错！我犯了什么罪过！我凭什么要对你好！」</p>
我用力擦掉眼泪，握紧拳头：「顾......顾应律，你只是把你前半生受到的不公尽数发泄在我的身上罢了。你不敢......不敢对抗顾家，因为你还想要家族荫蔽，你只是知道我最好欺负而已。」</p>
我结巴，胆小，但不代表我听不懂他的话意。</p>
室内一片死寂。</p>
顾应律说不出话来，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败下阵来。</p>
他无声地坐到小榻上，胸膛剧烈起伏，头一回那般认认真真地审视起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