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最后一个难民被安置妥当，荣湘漪才长舒一口气。</p>
她整个人软绵绵地依靠在阿姐的身上，拖长着尾音撒娇。</p>
“阿姐，我累得腿都抬不动一点了......不过今日能帮到这么多人，我还是很高兴的！”</p>
荣惜苒失笑，温柔地揉揉妹妹的头，温声道：“回去阿姐给你熬安神汤，你好好睡一觉。”</p>
说罢，二人牵着手正欲离开，却被司忻玉拦在了她们面前。</p>
“今日多亏阿苒妹妹机敏，否则若是有损裴家名声，后果不堪设想。”</p>
她上前半步，欲要握住荣惜苒的手，“回府后我定会向母亲细细说明，她得知妹妹今日作为，一定会对妹妹有所改观的。”</p>
一直以来裴夫人冷漠尖锐的态度，都是荣惜苒的心病。</p>
眼下听到司忻玉如此为自己着想，她十分感激。</p>
然而道谢的话语还未所出口，荣湘漪在一旁边阻止司忻玉搭上阿姐的手，边冷哼一声。</p>
又来了！</p>
司忻玉总是这样，这话听着是夸赞，其实只三言两语，就试图把阿姐的功劳变成对裴家体面的维护！</p>
算盘打的，就是她在千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p>
“假惺惺。”</p>
荣湘漪的声音并不大，正好够司忻玉听见。</p>
她的脸色瞬间黑了几分。</p>
荣惜苒忙将荣湘漪拉到身后。</p>
司忻玉手指死死掐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可面上很快又挂上淡笑。</p>
话里却有一丝咬牙切齿。</p>
“一一妹妹年纪小，性子直也是正常的，只是若是妹妹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日后可是要吃亏的。”</p>
“我跟在阿姐身边，若非有心人刻意陷害，怎么会吃亏？”</p>
荣湘漪就是要往司忻玉心窝戳！</p>
她才不信今日的事和司忻玉一点关系都没有。</p>
荣惜苒怕妹妹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忙捂着她的嘴，告辞后带着人离开。</p>
早春的风又急又冷，荣湘漪被吹得一个哆嗦，躲进了荣惜苒的怀里。</p>
姐妹俩相拥走在路上，一路上看见难民们皆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p>
“阿姐，你看他们冻得浑身都在抖，我们明日送些被褥来吧。”</p>
“好。”</p>
想到今日司忻玉的抢先出现，这一次荣湘漪长了个心眼，让阿姐将采买被褥的事只交给刘管家一人处理。</p>
次日司忻玉并没能半路截胡。</p>
可荣湘漪还是不相信昨日的事只是巧合。</p>
下毒的妇人已送去官府，到现在还一字未招。</p>
不过令荣湘漪没想到的是，阿姐昨日施粥救难民的善举，竟在城中流传起来。</p>
她刚与阿姐出门，就听到几个老妇在交谈。</p>
“荣大小姐不是向来刁蛮无礼吗？怎的突然转了性子去行善？怕不是有别的目的。”</p>
“依我看啊，肯定是为了吸引裴少爷的手段，坚持不了几日的。”</p>
“我倒觉得荣大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听说她今日还命人去给难民送棉被呢！”</p>
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在质疑阿姐，但比之前全是污言秽语好了很多。</p>
看来做善事真没错！</p>
荣惜苒在听到外人的讨论时，面露诧异。</p>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但凡自己出门，所受到的目光，还有耳边回荡的一定全是责备与嫌恶。</p>
骤然听见有路人夸赞她，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真实。</p>
荣惜苒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昨日的善举。</p>
恍惚中荣惜苒想起从前的自己也是常常随手行善，可自从遇到裴洮后，她就很少做这些事了。</p>
她好像早就丢失了真正的自己。</p>
看着手里牵着的另一只小手，荣惜苒内心温软。</p>
好在有人在帮她一点点找回来。</p>
荣湘漪拉着阿姐的手，将准备好的被褥分发给难民。</p>
在分到一对夫妇面前时，妇人因为手冻得僵硬，不小心将碗中的粥撒到了崭新的被褥上。</p>
“一一当心！”</p>
荣惜苒眼疾手快地先把荣湘漪拉回来，担心妹妹被烫伤。</p>
荣湘漪则是看向妇人，关切地问：“婶婶，你没事吧。”</p>
她顺着妇人布满暗疮的手看去，眼下妇人破烂的衣衫上全是洒落的粥。</p>
妇人慌忙地用袖口去擦拭被褥上的粥，语气里满是可惜：“糟蹋了荣大小姐的善心，都怪我手笨。”</p>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丈夫。</p>
荣惜苒在看见妇人的动作时身体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p>
“一床被褥而已，我叫人换床新的来，你可千万别责骂她......”</p>
而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p>
“你没伤着就好，我去向荣大小姐道歉。”</p>
话音落地，荣惜苒彻底沉默。</p>
荣湘漪心口发堵。</p>
她那明媚开朗的阿姐，竟会因为担心妇人责骂，如惊弓之鸟一般。</p>
分明是很小的一件事，但从阿姐的反应里能看出，裴洮以前又是怎么对待她的！</p>
真是罪不可赦！</p>
而面前男人苦笑着，温柔地为妇人擦掉身上的粥。</p>
“大小姐可错怪我了，家妻不满十七就嫁给我，至今十余年，我疼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责骂她呢？现在她又跟着我一起逃难受苦......都怪我没用。”</p>
他说着，还将妇人的手攥紧，放在心口处。</p>
妇人嗔怪地推推他。</p>
“这还有人呢，你也不嫌害臊！”</p>
“有什么可害臊的，你是我的妻，别人瞧见只会羡慕我们。”</p>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呛起来，可他们望向对方的眼中仍旧满是爱意。</p>
哪怕逃亡多日，处境恶劣，也不能阻挡两颗装着对方的心靠近。</p>
“伯伯别自责，怪就只怪天灾作弄人。你们这么恩爱，以后一定有数不尽的好日子呀！”</p>
“被褥湿了更不是事，叫人重换一床就行，对吧，阿姐。”</p>
荣湘漪扯了扯阿姐的袖口。</p>
“对啊，没什么大不了的。”</p>
荣惜苒恍然回神。</p>
于是荣湘漪趁热打铁，抓住这个让阿姐看清裴洮的好机会！</p>
“平常夫妻之间就应是如此的。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和无止尽地贬低。”</p>
“阿姐想想，这事若是换成裴洮，恐怕早已暴跳如雷，从不顾及你心情与处境，你现在还认为那真的是爱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