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饭桌旁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陶婉那声尖厉的“谁说我唱不了?!”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面,荡开的不是涟漪,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漩涡。
一道道目光,错愕的、看戏的、欲言又止的,全都黏在了陶婉身上。
她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下颌绷得死紧,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
她的眼神,死死盯在杨青青脸上,像要烧出两个洞。
杨青青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仿佛刚才那句要命的“你唱唱试试?”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
她微微偏过头,脸上挂着一种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就像在看一个闹脾气不听话的孩子。
“试试当然没问题,”她声音清亮,像山涧淌过卵石,“不过,婉婉啊,这歌儿听起来简单,气息要求倒是挺讲究的,有特别设计的换气点,一下子想唱完美不容易……”
当然,这种专业的评价,是杨青青从苏鸣嘴里学到的。
同时这话也绵里藏针,温柔极了,也锋利极了。
陶婉只觉得一股更猛烈的邪火直冲头顶!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看似关怀实则鄙夷的腔调!
苏鸣当初那句“你唱不了”又狠狠撞进她的脑海,嗡嗡作响。
另外,这个曾经和自己一个公司,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于雪都能唱,自己凭什么不能唱?!
这又不是粤语歌,又没有那么多的高音,更没有什么旋律的变化!
“杨老板操心太多了!”陶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火星子,“我能唱什么,不能唱什么,我自己清楚!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气球》是吧?我现在就唱给你们听!于雪,歌词给我!”
在杨青青的授意下,于雪找了张纸,刷刷刷写完前面一大段歌词。
接过歌词后的陶婉甚至不再坐下,猛地拉开身下的椅子,那木腿在青石板地面刮擦出刺耳的“滋啦”声。
齐萱看看陶婉,眼睛里闪着几丝戏谑。林树眉头紧锁,忍不住瞥了一眼杨青青。
而坐在陶婉旁边的贝媛媛,此刻如坐针毡,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刚刚这一大段的歌词,没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唱好,更不用说唱功拉胯的陶婉了。
无奈,她再次使劲地拽了两下陶婉的衣角,压低声音急促地劝道:“陶婉!别冲动!想想清楚!你……”
声音里满是焦灼和无可奈何,颁奖典礼的事情如果重复上演,自己估计会被老板骂死。
可惜,陶婉直接无视了贝媛媛。
“不就是一首歌吗?”陶婉抬起下巴,拿起于雪的那张纸,倔强地重复着,“你们听好了!”
熟悉的伴奏响起,于雪“贴心”的送上话筒。
接过话筒的陶婉深吸一口气,那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仿佛要一次吸够能支撑起一场恶战的能量。紧接着,第一个音符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
她的声音高亢、急促,带着一股子豁出去拼命的狠劲。
开头的几个字清晰有力,甚至比原唱于雪更加“用力”。这强烈的声波回荡在安静的农家小院里。
甚至连远处的蛙鸣都弱了不少。
镜头飞快地切到了杨青青那边,她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水面漂浮的几片嫩叶,动作优雅而从容。
只有离她最近的齐萱和林树,似乎察觉到了她唇角那一丝极其细微、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眼神,就像猫看着面前还在扑腾挣扎的猎物,又像是在看一个每个动作透着滑稽的小丑。
陶婉确实“有力”地唱了下去。
她的声音在开场的几个形容词堆叠中显得中气十足。
“你的我的他的她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
一个句子套着一个句子,像快速滚动的石碾,几乎没有停顿的空隙。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指节用力到泛白。
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那是潜意识里拼死压榨肺里那点空气的表现。
那股“绝不能认输”的憋闷劲,驱赶着她的节奏不断加速,似乎快一点就能战胜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可伴奏却不允许她急速的唱完。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
这前半句带着她全部的余勇冲出来,声音依旧高亢,甚至有些尖锐。
可到了中间“……新的旧的……”四个字,那声音明显地、痛苦地、急促地走低、岔开,如同被强行掐断的钢丝。
最后的“各种款式”四个字,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从濒临坍塌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沙哑得变了形,气若游丝。
陶婉死死盯着手里的歌词!
还有最后一句!
就剩最后一句了!
“各……种……花……色……”
已经掏空了肺部所有的空气,但陶婉却不敢换气!
只要换气,似乎自己就输了!
输给那个嘲讽自己只配唱口水歌的苏鸣!
输给居高临下调侃自己的杨青青。
更输给曾经在公司里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于雪!
坚持……坚持住!
陶婉死死攥着话筒,即便是已经完全走音,陶婉也不在乎。
“任……你……”
完了!
陶婉脑中空白了一瞬,巨大的恐惧感淹没过来。
就是此刻!那该死的气息空了!她甚至来不及多想,生理的本能驱使她,下意识地想偷偷吸一小口气——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然而,就在她的胸腔刚刚有些微弱的扩张企图时,强烈的窒息感像冰冷的海水猛地灌入鼻腔。
眼前倏地一黑,就像突然拉断了电闸。
直播信号并未中断,甚至节目组导播无比敬业地在这一刻迅速切出了特写镜头。
画面里,陶婉脸上那种混合着愤怒、倔强和一丝疯狂的潮红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惊骇的死灰。
刚才还死死盯着杨青青方向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眸,瞳孔骤然失去了焦点,蒙上了一层茫然的水汽。
然后,那具几秒钟前还站得笔直、带着背水一战气势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膝盖一软,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就朝桌面栽了下去。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清晰地被收音设备捕捉到,回荡在节目现场和数千万观众的耳朵里……
子衿娱乐公司。
一直表现的十分恬然的若言大惊失色,猛地从沙发做起来,惊呼道,“真憋死了??!!”
苏鸣脸色古怪,“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