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后的缝隙比苏砚想象中宽敞。
她弯腰钻进去时,衣摆扫过带刺的灌木,却半点没觉出疼——眼前那片幽绿的光太亮了,亮得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是片被月光浸透的小山谷。
十数株藤蔓顺着岩壁攀援而上,每片叶子都泛着萤石般的微光,正是前世在《中华本草图谱》里见过的续络藤。
更妙的是,藤蔓下还生着几丛叶片细长如羽的草,叶尖凝着露珠,在风里摇晃时飘出淡淡青竹香——清风叶!
她前世在古籍里读到过,这两种草药都是主入肝经、通脉络的上品,偏偏现世修仙界只当它们是普通灵草,从没人试过搭配使用。
"封脉咒锁的是灵脉,可灵脉本质不就是修仙者的经脉?"苏砚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续络藤的叶片。
前世当急诊科医生时,她给无数中风患者疏通过阻塞的血管,此刻望着藤蔓上细密的脉络,竟生出几分亲切感,"若用续络藤通经,清风叶引气,说不定能缓一缓那老东西下的封脉咒。"
她掏出随身的兽皮小袋,采摘时格外小心——续络藤的藤蔓脆得像晒干的竹篾,稍一用力就会断裂,得顺着茎秆逆时针打个旋儿才能完整取下。
采完三株续络藤和五片清风叶,她又蹲在溪边洗药,溪水冰得她指尖发红,却舍不得加快动作:"药草上的泥土里可能有虫蛀,前世给病人煎药时,药材洗三遍才能下锅。"
回到山洞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头顶。
洞壁上还留着她用石片刻的经脉图,此刻被火折子照亮,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竟和手中草药的脉络重叠在了一起。
她把碎石磨成的药杵往石臼里一放,突然笑出声:"前世在实验室用研钵,现在倒好,直接用石头当工具。"
药杵落下的瞬间,续络藤的汁水流出来,是带着荧光的淡绿色。
苏砚凑近些闻,气味比想象中冲,像极了前世用的艾草汁。
她加了两片清风叶进去,继续研磨,突然皱起眉——按照修仙界丹方,草药得用灵火熬炼才能激发药力,可她现在连半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难道要学凡人煎药?
"灵火是引动灵气,那我就用气来引。"她翻出腰间的青铜针袋,从最底层摸出一小包引气粉——这是她在祭坛石缝里找到的矿物粉,前世学过矿物学,知道里面含着微量磁石成分,能引导微弱的气流。
她捏了指甲盖大小的粉末撒进药汁里,看着那些金色微粒在绿汁里打着转儿,突然想起针灸时用银针刺激穴位引动气血的手法,"或许...丹方也能像针灸那样,用引的手法?"
石灶里的枯枝噼啪作响。
苏砚盯着陶碗里的药汁,眼看它从淡绿变成墨绿,又逐渐凝成半透明的胶状。
她屏住呼吸,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碗沿,那团胶状物突然"啵"的一声,缩成了枚灰绿色的小丸,表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金粉。
"成了?"她声音发颤,把小丸凑到鼻尖。
药香里裹着丝甜,像极了前世给小孩喂的枇杷膏。
她一仰头吞了下去,喉间刚泛起凉意,就觉出不对——丹田处像有团温水在漫开,顺着她记忆里的手太阴肺经缓缓流动。
原本被封脉咒勒得生疼的灵脉,此刻竟像被人轻轻揉开了死结,虽只松动了一丝,却让她眼眶发酸。
"原来...原来我真的能行。"她摸着自已发烫的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得比前世抢救病人时还快。
洞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她掌心躺着的第二枚小丸——刚才熬炼时,药汁竟分出了两份。
她把小丸收进针袋最里层,嘴角勾起笑:"等攒够十颗,就能试着冲击练气二层了。"
日头偏西时,苏砚背着竹篓去山谷另一侧采药。
她特意绕开了昨天的草药园,毕竟灵草太珍贵,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可刚转过山坳,她就听见了枯枝断裂的声响。
"那东西!"粗哑的男声像破了的铜锣,"穿得破破烂烂,大白天躲在林子里,不是妖物是啥?"
苏砚猛地蹲下,透过灌木丛望去。
说话的是个老猎人,皮肤黑得像块焦炭,腰间挂着张铁胎弓,箭头泛着冷光。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木棍的村民,正踮着脚往林子里张望。
"李三伯,您可别瞎说。"其中一个年轻村民挠头,"上个月张婶家的鸡被狼叼了,您也说是妖物,结果不就是后山的老黄狼?"
"你懂个屁!"李三把弓拉得更记,"我昨儿在山脚下见着她脚印了,比寻常姑娘的大一圈,指印还深——定是用妖法变的人形!"他盯着苏砚藏身的方向,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光,"县太爷贴了告示,抓妖物赏五两银子,够我家那臭小子娶媳妇了!"
苏砚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摸了摸腰间的针袋,里面还剩三根银针——前世用针救人,现在却要用来防身?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跑,忽听见山脚下传来哭声。
"阿牛!阿牛你醒醒啊!"
那是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根细针扎进苏砚的耳朵。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山脚下的破茅屋前,一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正抱着个小娃娃,娃娃的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得渗着血。
"这是...高烧惊厥。"苏砚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针袋。
前世在急诊科,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要是再拖下去,等烧坏了脑子...她咬了咬牙,转身往相反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住——李三他们的脚步声更近了,而那孩子的哭声已经弱得像小猫叫。
"先救人。"她蹲下身,把竹篓里的草药倒出来,只留了把金银花和薄荷。
借着树木的掩护绕到村后时,天已经擦黑了。
王氏的茅屋门没关,她摸进去时,正看见王氏跪在地上,把湿毛巾往孩子额头上敷,眼泪滴在孩子脸上,"阿牛他爹去镇里请大夫了,可大夫说...说要五两银子诊费..."
苏砚的心跳得厉害。
她轻轻碰了碰王氏的肩膀,王氏猛地回头,眼里全是血丝:"你...你是谁?"
"我会治病。"苏砚掀开孩子的衣袖,指尖按在他腕间——脉跳得又急又乱,是典型的热症。
她取出银针,在火折子上烤了烤,"我扎几针,再煎副药,孩子今晚就能退烧。"
王氏的手在发抖,却没躲开。
苏砚的银针落下,先扎大椎穴退热,再扎合谷穴镇惊。
孩子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慢慢松开,呼吸也平稳了。
她又把金银花和薄荷捣碎,加了点山泉水熬成汤,吹凉了喂给孩子:"这药有点苦,可喝下去就不烧了。"
后半夜,阿牛的爹背着药箱冲进家门时,正看见自家媳妇抱着孩子掉眼泪,孩子却已经能抓着她的手指咯咯笑了。"大夫说要五两银子..."王氏抽抽搭搭地,"可这位姑娘...这位姑娘用几根针、一把草就治好了。"
苏砚躲在门后,看着阿牛爹搓着粗糙的手说要谢她,却没露面。
她把剩下的草药放在门槛上,转身就往山里跑——李三他们的火把还在林子里晃,可她知道,只要阿牛好了,王氏就不会说她是妖物。
第二天天亮时,苏砚在山洞外的石头上发现了个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的红薯,还有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姑娘,阿牛好了,谢谢你。"她咬了口红薯,甜得舌头都发颤,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动静。
"李三伯,您还真要去?"年轻猎人的声音飘上来,"王氏都说那姑娘是好人了..."
"好人?"李三的声音哑哑的,"我昨儿在林子里看见她脚印了,指印还是那么深。"他顿了顿,"再说了,县太爷的告示还在墙上贴着呢...五两银子,够给我家小子置两亩地了。"
苏砚望着山脚下晃动的火把,把针袋系得更紧。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是续络藤在召唤。
她摸了摸发烫的眉心,那里还留着前世那个声音的温度——这次,她不仅要当救人的医者,更要让自已命运的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