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很快到来。
永城伯爵府的迎亲队伍到了。
汪逸安骑在高头大马上,脸带几分倨傲地来到陈家门前。
不得不说,伯爵府的阵仗极大,队伍几乎站满雪岳县的街道。
雪岳县的所有人瞧着,都觉得很重视这门婚事。
可,知道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普通伯爵府的规格,并不足以说明重视。
没见过世面的陈钰,见那长长的队伍,激动坏了。
“阿父,阿母,伯爵府好重视这门婚事!”
“是啊,如此重视,日后定会百倍宠你。”杨氏也笑道。
陈慕棅要矜持些,但脸上的笑容也没落下去过。
“可惜。”
陈钰情绪忽然低落起来,她有几分恨恨的道,“可惜如此大的阵仗是来迎娶三妹的。”
“钰儿,不用在意这些,你才是伯爵府夫人,等你入了府,肯定能得到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喜欢。”杨氏自信道。
她的神态有些骄傲,觉得自己养的长女,哪哪都好。
陈慕棅也颔首赞同,“钰儿无需担心,你一定可以赢得整个伯爵府的人心。”
“嗯!”
陈钰又自信了,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陈芫也去看了那阵仗,迎亲的队伍排了好长一队,队伍里抬的迎亲礼,排了三条街。
如此阵仗,对于没见过世面的边陲之人,确实大受震撼。
“不过如此。”王妃看了摇头道。
“阿母看出什么来了?”陈芫问。
“永城伯府没落了。”王妃道。
陈芫轻笑。
可不就是没落了?
不然,怎会一分家,就过不下去了?
“芫儿。”
看得热闹,身后传来杨氏的声音。
陈芫回头看去,便见她朝这边走来。
“你们都退下。”她一过来便遣退所有人。
王妃和身边的阮映雪,立刻恭敬退下。
很快,这边只有杨氏和陈芫了,两人注视着那长长的队伍,沉默了片刻。
“芫儿,我知道你不舍这门婚事,但你长姐也是逼不得已,你得帮她,你放心,等她成了伯爵府的夫人,一定会给你找一门更好的婚事,到时候来迎亲的队伍,也会站满雪岳所有街道。”
这个时候,杨氏纵是不耐,也要好言好语地安抚陈芫。
陈芫没说什么,只看着那队伍,似在沉思,而从杨氏的角度看去,她不舍极了。
不由得,她紧张起来。
这逆女不会要反悔吧?
“芫儿,你有没有在听阿母守护?”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陈芫只觉得讽刺,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只点头,不愿就说话,杨氏更笃定了心中猜测。
“芫儿,来,这是阿母早就准备要给你的。”
杨氏摘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套在陈芫手上,而后她伸手为陈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柔声道:
“芫儿,你自小便跳脱,阿母实在不放心里离我们那么远,就算你要嫁入京都高门,也该让你阿姐先去探探路,在那边有了人脉,站稳了脚跟,你再嫁过去,免得受苦。
你和你长姐都是阿母的心头肉,让你舍下伯爵府的亲事,阿母这心里,也疼得厉害。
芫儿啊,阿母只希望你能理解阿母,不要怨恨阿母。”
陈芫听着听着,眼眶湿润了起来。
并不是感动。
而是心痛。
为了长姐,素来讨厌她的阿母,却能忍着厌恶那么温柔地与她说话。
她不想对比的。
可也太不一样了。
见她眼里有泪花,杨氏觉得哄得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芫儿,去更衣吧,换了喜服,然后在里面闹一下,让别人知道你不愿意嫁。”
陈芫微微点头。
这场戏,确实该开场了。
她这一次,是心甘情愿送陈钰嫁入伯爵府的。
瞧着吧。
她与他们的大戏,今日便算正式拉开序幕了!
回到内院,陈芫在晨泰院换了杨氏随便给她准备的喜服,戴上了随便给她准备的金钗。
上完妆后,外面开始吹新娘出门了。
整个陈家,此刻热闹非凡。
无数人羡慕陈芫能嫁入高门,从此山鸡变凤凰,不但她日后是高门贵妇,孩子也会是勋贵之后。
她此生,注定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三姑娘,出去吧,从这里跑过去,然后我们去抓你。”周妈妈道。
陈芫深吸一口气,提裙便跑了起来。
见一抹红从院子里蹿出,身后还跟着一些追赶的仆妇,院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钰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安抚道:“诸位,请移步园子喝茶。”
“钰儿姐姐,刚才跑出来的是芫妹妹吗?她为何要跑啊?难道她连伯爵府的婚事都瞧不上?”有人发出疑问。
陈钰脸上浮上欲盖弥彰的尴尬,立刻摇头,“怎么会呢?三妹许是不舍离家。”
“三姑娘,三姑娘!”
周妈妈那边像是压抑着喊了起来。
“快,抓住三姑娘!”
顿时,院子里忙碌的丫鬟们,立刻动了起来,很快便将陈芫抓住了。
她们强行将她扶回晨泰院。
这时,杨氏和陈慕棅脸色不太好地过来,安抚宾客道:“很荣幸诸位莅临寒舍……”
两人说着话,好些人却没听到,她们的目光随着那一抹红进了晨泰院。
“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有人猜测。
见效果差不多,杨氏和陈慕棅对视第一眼,都满意了。
演了一场,陈芫进了晨泰院后,便立刻脱了喜服,和金钗。
周妈妈等人也很配合,她们都退出去,留给她逃回梧桐院的空间。
陈芫穿好自己的衣裳鞋子,试了下窗户,窗户能翻。
她利索地翻出窗户,冒着身体,往梧桐院去。
不得不说,杨氏和陈慕棅也是煞费苦心,她逃跑的这条路,没有任何人。
顺利回到梧桐院,王妃、阮映雪、紫柳和台青四人,立刻便围了上来。
“怎样了?”阮映雪问。
“没我事了。”陈芫道,“累,休息去。”
“姑娘,奴婢去做饭。”台青道。
“奴婢去看门。”紫柳也道。
一整夜的敲敲打打,到了傍晚,新娘子终于出门了。
杨氏将人送出门时,狠狠哭了一场,待宾客散尽后,又在秋水阁,睹物思人,再哭一场。
“夫人,别哭了,钰儿留给翟威的信,你派个人给他送去。”陈慕棅道。
他将一封血书放在桌上,血书里字字泣血,令人动容。
杨氏收了眼泪看向那血书。
“翟哥哥,你收到信时,我已成为汪家妇,是我负了你,对不起,我愿意余生来赎罪,对不起。在与你白头偕老,和保住妹妹之间,我选择了保住我唯一的妹妹,对不起,过往种种,你忘了吧,就当从未见过我。”
内容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能让翟威恨透了陈芫。
“这信得等芫儿跟翟威成婚了才能给。”杨氏收起信,没觉得丝毫不妥。
对于雪岳而言,热闹非凡的婚事,随着新郎接走新娘而落下帷幕。
接下来,陈芫每日都很闲,而杨氏和陈慕棅却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在准备陈芫的婚事。
他们忙,并不是他们心疼她这个女儿,而是婚仪若出差错,丢的是他们的脸。
日子一天天过着。
很快,二十六了,距离翟家来迎亲,仅剩下两天。
陈慕棅破天荒休沐,他带着杨氏,屈尊去了翟家。
两人带人抬着重礼,一进门,便开始请罪。
“翟老哥,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无颜见你啊。”陈慕棅说罢就要跪下了。
翟建宏见他这做派,吓了一跳,立刻过来扶。
“亲家,这是怎么了?发生过了什么事?”翟建宏问。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觉告诉他,婚事出现问头了。
陈家莫不是要悔婚吧?
那他儿的伯爵府连襟不就没了?
陈慕棅见他眼里的担忧,心中大定。
翟家这样的人家,就算她改嫁小女儿,也是不敢有微词的。
若是以前,他只是七品小县令,还需要顾及下他们的颜面,如今,他与伯爵府可是亲家关系。
心里这般想,但他面上不显,依然无比愧疚,“翟兄,对不住你,我与内人也是今日才得知,嫁去伯爵府的,并非小女儿,而是长女!”
“是啊,对不住,小女儿实在太顽劣了,新婚当日,她跑了,她竟然逃婚!
若不是大女儿发现得及时,主动替嫁,我们陈家怕是无法平息伯爵府的怒火了。”杨氏也哭着道。
哭着哭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二位,你们看,这是当时大女儿留下的信,里面的内容,字字句句,看得我这个做阿母的,痛心不已。”
翟建宏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阿父,阿母,女儿不孝,累您二老失信于翟家了。
三妹多次与我说不愿嫁去伯爵府,我也曾多次劝她,伯爵府高门大户,岂容女子悔婚?
若悔了婚,阿父的仕途,阿弟的仕途,又该如何?
可三妹起先还听我规劝,答应了嫁入伯爵府,可看到汪公子那一刻,她又不愿了,她说那不是她心仪之人,她此生要嫁,只嫁心仪之人。
她丢下一切走了。
女儿别无他法,只能替嫁,以保全陈家满门。
阿父,阿母,女儿拜别,愿您二老长寿安康。
还请阿父阿母代为转达我对翟伯父,和刘伯母的歉意,此生无缘做他们儿媳,不能尽孝于膝前了,望他们海涵。”
看完信,翟建宏只觉得天塌了。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儿的伯爵府连襟啊!
“对不住了。”杨氏说罢就要行大礼请罪。
“夫人,夫人。”
翟建宏和刘氏立刻上前扶她,跟在旁边的周妈妈也紧忙去扶。
“伯父,刚才我听到的事,是真的吗?”
得知消息,紧忙赶过来的翟威,听到了后半部分,此刻他面如死灰,心情极差。
陈慕棅闻言心头一松,翟威终于来了。
翟威来了,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