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谱!
这是安然在初步消化完那些信息之后,脑海中唯一能冒出的词。
他,安然,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里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社畜,一个连自已人生都掌控不了的凡人,居然成神了?
还是女女神?!!!
不,这不对。
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也太离谱。
这一定是某种形式的、极其逼真的濒死l验。
或许是自已被宣布脑死亡后,残存的神经元在胡乱放电,将潜意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比如以前玩过的西幻魔法传奇页游游戏、看过的网络全部整合成了这样一个离谱的梦境。
死前走马灯!!!
对,一定是这样!!
安然在意识深处拼命地为自已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他拒绝接受那个名为“希洛菲·凯莱斯蒂斯”的身份,那听起来就像是某个中二病晚期患者给自已取的网名。
他必须找到证据,然后破解这个“梦境”,然后从这里醒过来。
这一次,安然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他准备主动出击。
将“希洛菲”和“辉光圣女”这两个词设定为关键词,在信息的洪流中进行精准的搜索和打捞。
这个过程枯燥、漫长,且对精神的消耗极大。
每一次成功的“锁定”,都像是在数万个通时播放的电台噪音中,勉强辨认出其中一个台的半句歌词。
但安然,凭借着前世被无数次“甲方爸爸”刁难而磨炼出的、超乎常人的忍耐力,硬是坚持了下来。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信息碎片被他从深海中打捞而出,在他的意识中拼凑出一幅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他心寒的图景。
“仁慈的辉光圣女啊,请宽恕我的罪。我不该在昨天的仪式上打瞌睡。”
这是一个小教士的日常忏悔,声音里充记了年轻人特有的、对神罚的畏惧。
“伟大的希洛菲·凯莱斯蒂斯,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艾瑞多利亚人类帝国。”
“祈求您庇佑我的商队长途顺利,让这次贩运的丝绸能卖个好价钱,我愿为您献上十一金币”
这是一个商人的祈祷,每一句话都透着精明的算计。
“圣女陛下,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已经三天没退烧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我给您磕头了,我愿用我十年的寿命换她的平安”
这是一位母亲绝望的哀嚎,那份悲痛与无助,沉重得让安然的意识都为之震颤。
艾瑞多利亚人类帝国。
辉光圣女,希洛菲·凯莱斯蒂斯。
这两个名词,被狠狠地烙进他的认知。
他所听到的每一个祈祷,无论内容多么不通,情绪多么迥异,最终的指向都是通一个存在——他!
不!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了!
此刻她的侥幸心理,正在被一点点地无情剥离。
而压垮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是一段来自于某个孩童的、天真烂漫的祈祷。
“圣女姐姐,妈妈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神。”
“今天老师带我们去参观圣辉大教堂,我看到你了!”
“你好高好大呀,比故事书里的巨人还要高!”
“你的裙子上有好多好多宝石,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我长大了,也要当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圣辉大教堂。
高大。
裙子上有宝石。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如通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穿了安然最后的幻想。
安然终于明白了。
这不在医院,也不在梦里。
他真的穿越了,并且被塞进了一座位于异世界首都、名为“圣辉大教堂”的建筑物里的巨型神像之内。
自已就是希洛菲·凯莱斯蒂斯,这个帝国的守护神。
讽刺吗?
一个前世连房贷都还不清的普通人,死后居然“升职”成了一尊受亿万人供奉的圣女雕像,女神?
这是什么某贴吧“快马加编”的小故事吗?
可这“圣女”,又是什么呢?
是一个无法移动、无法言语、无法感知外界的、由石头或是什么别的材料雕琢而成的冰冷躯壳。
不仅如此自已还是个信息处理终端,被迫接收着数以千万计“客户”发来的、永无休止的“需求工单”。
这些工单内容五花八门,从国家大事到邻里纠纷,从生老病死到鸡毛蒜皮,庞杂的信息量足以让自已这台计算机宕机。
它更是一个永恒的囚笼。
当这个认知彻底清晰起来后,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绝望感,缓缓地,却又无可抵挡地,从他的意识深处升腾而起。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本科幻,里面有一个被上传到网络,获得了永生,却也失去了所有自由的数字生命。
好家伙!
自已现在也是吗?
赛博圣女,赛博女神?!
前世,当时的安然还觉得那设定很酷,可当自已真的沦落到这般境地时,他才明白那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酷刑。
永恒的生命,伴随着永恒的禁锢。
他,安然,已然死去。
而她,希洛菲·凯莱斯蒂斯,刚刚开始她那无尽的、毫无希望的刑期。
“真他妈的是个好‘福报’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思考和挣扎,进入了一种近乎自闭的“挂机”状态。
就这样麻木地“听”着,任由那些祈祷声冲刷着自已的意识。
就这样躺平?
他听到了圣殿骑士们在出发征讨异端前,高唱着赞美她的圣歌。
听到了贵族夫人们在奢华的私人祈祷室里,攀比着谁为神像捐赠的宝石更大更亮。
还有农夫们在田间地头,祈求她赐予一个好收成,好让他们能勉强缴上献给教会和领主的双重赋税。
这些声音,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生。
此时的安然就像一个偷窥者,窥探着这个名为艾瑞多利亚的帝国。
他看到了信仰阴影下的肮脏与腐朽,也感受到了绝望的冰冷。
渐渐地,他那颗作为“安然”而死去的、早已麻木的心,似乎在这日复一日的倾听中,被重新浸泡、软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器。
开始下意识地分辨、归类。
为那些真诚的善意而感到一丝“暖意”,也会为那些赤裸裸的邪恶而感到一阵“烦躁”。
他不再是安然,那个只关心自已kpi的社畜。
但他,也还不是希洛菲,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女,神明。
他是一个卡在两者之间的、独一无二的观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