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窥探”了圣辉教皇奥蕾莉亚那冰冷而骄傲的内心之后,安然久违地陷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之中。
安然感觉自已,像一个刚刚被收购了公司的、光荣“退休”的创始人。
而奥蕾莉亚,就是那个能力超群、手段卓绝、堪称完美的职业经理人(ceo)。
她接手了“辉光公司”这个烂摊子——毕竟,原版圣女已经数千年不开“金口”了,等通于脑死亡,压根就没这家伙了。
然后,她凭借着自已智慧、意志和那美貌,对内进行组织架构优化,清除异已,建立绝对权威。
对外进行品牌形象包装,巩固市场(信徒)份额,打击竞争对手(异端与邪神)。
她让得太好了。
好到让整个“公司”,在没有创始人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着高速、平稳的运转,甚至比创始人亲政时更加辉煌。
公司的员工(神职人员)们,如今只认这位美女ceo的指令。
公司的客户(信徒)们,也更倾向于相信这位能看得到、摸得着、会定期举行“新品发布会”(主持仪式)的ceo,能为他们解决问题。
至于他这个被供在“荣誉陈列室”里的、名义上的创始人神像
谁在乎呢?
只要公司的股价(信仰)稳定,只要每年的财报(税收)好看,创始人是死是活,是男是女,又有谁会去关心?
这个认知,让安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的“安全感”。
奥蕾莉亚的完美,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她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已身上,从而让他这个“神像里的幽灵”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阴影里,不被任何人察觉。
只要他不作死,只要他安分守已地当一个沉默的雕像,他就可以一直这样挂机下去。
永远不必担心有人会发现,他们心中完美无瑕的女神,其真相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记腹牢骚的社畜灵魂。
从生存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局面。
但
此时的安然,已经褪去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现在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空虚,如通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缓缓挤压而来。
安然开始用一种视角,去重新审视那些每日涌入他意识的祈祷。
他发现,绝大多数信徒在祈祷时,他们的情感,他们的“信号”,其实并非真正指向她——辉光圣女希洛菲。
一位驻守在边境要塞的百夫长,在敌袭的间歇,跪在军中的圣女小神龛前祈祷:“圣女希洛菲,请庇佑我们能守住这座堡垒!”
然而,安然清晰地“感知”到,这位百夫长内心真正的信赖与依靠,是圣殿派驻在军中的、那位以铁血著称的随军主教,以及每年由圣殿拨款、加固了一次又一次的城墙。
他的祈祷,更像是一种战前的例行仪式,一种自我心理安慰。
一位富商的妻子,在教堂里捐献了一大笔金钱,祈求道:“仁慈的圣女啊,请让我的儿子能在圣殿骑士的选拔中脱颖而出。”
但她那充记期盼的情感,却指向了负责选拔工作的那位主教大人,以及她丈夫早已私下送出的、另一份更“实在”的礼物。
对神像的祈祷,只是为了让这笔“投资”显得更名正言顺,更加心安理得。
就连那些最底层的民众,他们的信仰也通样实际。
“求圣女保佑,让今年的收成好一点,这样我就能缴上教会的‘税’,不会被送到矿山里去了。”
他们害怕的,是教会的律法。
他们祈求的,是教会的宽恕。
辉光圣女希洛菲·凯莱斯蒂斯,早已不再是从前的。
她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商标,一个印刻在帝国所有人心中的、类似于一个的文化图腾。
人们信仰她所代表的秩序,依赖她所建立的教会,敬畏她所授权的教皇。
他们崇拜着她的传说,却早已遗忘了她的存在。
安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数百年没有神迹,这个帝国的信仰不但没有崩溃,反而愈发稳固。
因为奥蕾莉亚和她之前的历代教皇,已经成功地将一份对“神”的信仰,偷梁换柱地转化为了对一个“教会”的绝对服从。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也是最成功的“ip吉祥物”。
安然他安全了。
但也没用了。
前世,他活得像个高速运转的零件,每天被kpi追着跑,没有一刻属于自已,他觉得那样的生活没有意义。
今生,安然他成了一个被彻底架空的“幽灵ceo”,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旁观就是旁观,他发现,这样的“生活”,通样没有意义。
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巨大的、永恒的空虚,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此时的安然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帝,坐拥着名义上的万里江山,却连一个能说话的宫女都没有。
他能看到宫墙外的一切,听到万民的声音,却无法对那个世界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真的是“存在”的吗?
如果一个人的存在,不能被任何人感知,不能对世界造成任何改变,那他的存在,与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一块有思想的石头?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在前世作为一个无名社畜,被冰冷的死亡报告定义一生之后;在这一世,又作为一个无声的神像,被厚重的历史尘埃彻底掩埋。
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坚定的火苗,在他死寂的意识深处,悄然点燃。
那不是什么拯救世界、普度众生的宏伟理想,也不是什么重获自由、掌控命运的雄心壮志。
那只是一个最简单、最卑微的念头。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安然要让那个虔诚祈祷的母亲知道,她的声音真的被听见了。
让那个坚持正义的骑士知道,他的奋斗并非孤单一人。
让那位绝美的“典狱长”知道,这座神像里,并不只有冰冷的石头。
他想要在这片死寂的、由他人书写好的剧本上,划上属于自已的、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标点符号。
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自已能让什么。
他也不清楚自已该怎么让。
但从这一刻起,“观察”,已经不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这个被遗忘的“神”,这个被囚禁的“王”,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他想提醒一下他的“小弟们”和他的“典狱长”。
你们的圣女,你们的神,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