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晕倒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前方的人影,自己背上的人早已经不知死活了,反正很久没说过话了。
姜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人影,心中想的居然是要是死了,说不定也有人帮忙收尸哈。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客栈木质的屋顶,姜遥眼珠转了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回来了?所以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阿大他们?居然没死,老天待我不薄!宋贺年呢?床上的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或许是没有力气,挣扎了半天也只是在床上小幅度的扑腾着。
这动静似乎是把外面的人给惊起来了,姜遥只听见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是阿大身旁还有一个婶子。
阿大看起来很难过,急急忙忙的过来,“东家你怎么样了!”而另外一个婶子则是接了点水,把姜遥扶起来,小心翼翼的喂水。
“我身上的金饼卸下来了没。
”,嗓子润了润,少女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先问身上的金子。
阿大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都妥善收拾好了。
大夫说您身上没什么外伤,只是有些脱力,这次多少耗了些气血,需要静养。
”“他呢?”,姜遥问道。
“宋公子吗……”,阿大有些踌躇犹豫,过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他有些危急,还在发热。
毕竟剜掉了一块皮肉,大夫说他气血亏空的厉害,要是这阵子热能消下去就没事,人还年轻以后好好静养就可以了。
消不下去就……”“好好派人伺候着,给大夫加钱!他要是死了,我们给他打最好的棺材,不要吝啬银子。
”阿大连连称是。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另外再递拜帖去燕王府,多给管事送点礼。
”交代好一切之后,姜遥只感觉自己上下眼皮黏糊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于是也干脆顺从的闭上眼,休息。
第二日身体总算是好多了,姜遥腿总算是没那么酸软了,勉强还能下地。
不过姜遥还是让人给自己打了一副轮椅,坐在上面让人推着去看宋贺年。
天可怜见那倒霉鬼宋贺年福大命大也算是醒了,只是呆愣在床上,不和任何人说话。
大夫在一旁给他把脉观察他的情况,见姜遥进来了,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姜遥脸上带着笑,开口道:“多谢大夫妙手,回头某必有重谢。
”大夫客套几句便出去煎药了,姜遥把轮椅停在床前,也让人出去了。
宋贺年仰躺在床上,身下用东西垫着,把伤口与床铺隔离开,整个人像一具精致的玩偶,一般不言语、不动弹。
“回回神!”,姜遥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摇晃,“我要想办法进燕王府,和燕王报备此事。
不过毕竟商者轻贱,管事不放行,礼照收请帖照扔。
贵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宋贺年躺在床上,腰下垫了东西,直板板的,此刻面色木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奈感,“拿纸笔给我吧。
”姜遥尬笑两声,然后轻声道:“你的右手不是……”也许是这几天生死相依,对方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举起右手,坦然一笑,“想说什么?手筋被挑了是吗?哦,其实我是个左撇子,这算个秘密吧。
”姜遥:……“如果是秘密就不要告诉我啊。
”,姜遥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哈,如果我真废了的话那天我是怎么拉的弓?”,宋贺年调侃道。
姜遥很坦诚的耸了耸肩摊手道:“其实我也记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我现在对那天的印象都不是很深了,发生过什么事情具体的我都记不清。
就记得我们两个一路狂奔,马还给累死了。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宋贺年随口笑道。
“拜托,哪有人不怕死啊,我可怕死了。
”,姜遥一边说一边拿来笔墨纸砚,又把桌子拖过来,然后扶着宋贺年坐起来,自己则给对方研墨。
片刻之后,一张写满端庄小楷的信纸就横空出炉了。
也许是真的伤的有些重了,即使是像写了一点字这种轻松小活,宋贺年表现的都像是遭了老大罪一般,脸色发白。
“拿去吧,报宋铁牛的名。
”,宋贺年扬了扬手不愿多谈。
姜遥得了便宜也卖乖,把信纸折好塞进袖子里面,再扶着男人躺下。
并不多问宋铁牛到底是谁,这名字……反正总归是和宋贺年有关的人,他不愿意多说,姜遥也不问。
信纸随着帖子和礼品送了出去,当天下午王府的人就上门请他们登府了。
姜遥把自己的轮椅给宋贺年坐了,自己则推着宋贺年进去,其他人自然是无缘得进燕王府。
庭院深深,若是没人带倒不一定能走对路。
姜遥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到处打量着。
宋贺年嫌她丢脸,扯了扯她袖子,小声示意。
姜遥清咳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实话说也不算真正的震惊,只是每年姜遥带商队过来的时候都会送上重礼,意图和燕王搭上线,当然没一次成功就是了。
这一次好不容易成功了,姜遥自然是有些好奇。
进了花厅,主座上坐着一个男人,面容端庄,身姿挺拔,浑身带着一股金戈之气,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就好像亲临战场一般。
这就是未来会造反把侄子拉下去登基的燕王?姜遥其实记不大清了,只知道这位后来会派人出海。
姜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正想告罪,宋贺年却开口说话。
“参见燕王殿下!”,少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几声涩,“如今我有伤在身,倒不好向殿下行礼,请殿下莫要怪。
”“不必多礼,你爹毕竟也是跟着太祖一块打天下的兄弟。
也不知你如何到此,报你爹的名号,我差点以为有将私自出京了。
”,燕王殿下一开口确是显着平常和人。
“事急从权。
小子原本是去外祖家,路上遇了点意外沦落山匪,意外得人搭救。
”,宋贺年说到这里拉了拉姜遥的手。
姜遥跪下行了一个礼,道:“小人姜遥,见过燕王殿下。
”“不必多礼,贺年你继续说。
”燕王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连看都不带看一下。
“投桃报李,小子自然也跟着姜东家一同走了走。
对方是蒙人,缘着东家也只敢走一些瓷器我便不好多说什么。
却不料对方扣了我们下来,想要谈一谈另一笔生意。
接下来的就让姜东家说吧,她比我说的清楚。
”,宋贺年轻声说道。
燕王的视线终于放到姜遥身上,姜遥感觉到压力,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心里默念着把对方当做大白菜,可开口还带着几分颤抖。
“秉燕王,那首领意图让我zousi一些药材粮食,我原本有些犹疑,试探几分,只说我有盐铁的门路。
对方大喜,当即让利许多,愿以重金相换,只求我在今年冬前再走一趟。
某只恐对方今年或有扰边之意。
”姜遥再次跪了下来,深深一拜,语气变得坚定,“小人虽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也知此事乃通敌叛国,小人只求财万万不敢沾染此等是非。
当时签下文书也只是权宜之计,万不敢通敌。
有赖宋公子,我们这才死里逃生。
”姜遥头磕在地面上不敢抬头,额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聚起一滩小水洼,只觉得对方的视线像刀一般朝自己刮过。
“权宜之计?”威严的男声响起,紧随着是一声“啪——”有瓷杯砸落在地,碎裂的瓷片甚至划过姜遥的脸。
可她却感受不到脸上的痛,整个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精神紧张。
“正是有你们这样投机取巧的商户,才会让边关屡年不宁!若无你们与外族方便又何至于此!”,高座上的男声有几分恼怒。
姜遥听到自己身边的宋贺年在为自己求饶,咬了咬牙豁出去,直起身来跪起,目光如电、直勾勾地与燕王对峙。
“燕王殿下,此话有所偏颇!边关不宁乃是因为草原不宜种植资源匮乏,年冬外族为了活下去必定汲取更多的资源,而我朝百姓在圣明天子的带领之下衣食无忧自然为恶邻所羡!”“目之所及,皆为王土。
外族的子民也是我朝王的子民,只是被贼人所惑不慕君父!我等天朝上国应怀包容之心,教化恶民,岂能因子不孝而逐之!”“而我等商贾与外族交易,确为求财。
可也的确为小民提供生存条件。
若还有人作乱其为贼首,如此叛逆君父应当杀之以敬。
我售瓷,虽非得利于小民。
但从贼首手中所获银两,在我手中花销出去进行流动惠及我朝子民。
”“某有钱进行消费,花出去的银子可帮助其他人养活自身。
而我为了投入生产,则会雇佣更多的人,这便会惠及他人,岂不美美与共?更何况小人每年的税都从不拖欠欺瞒,商税之重燕王自有所耳闻,我从外族之中所获银子,最终大部分流入国库。
国库之银供养百官军民,兵强马壮自可再征外族。
”姜遥一口气说了个精光,不敢稍作停歇,生怕对方打断不肯再让自己说。
此刻说完,依旧是心中忐忑万分,生怕下一秒对方发怒,把自己拖下去砍头。
却不料对方反笑,“你这女子倒是有趣,牙尖嘴利,此番言论本王也是第一次听晓。
起来吧,不会砍你的头。
”,然后又感慨道,“本王又岂不知有互市!”姜遥这才站起身,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早已汗shi,衣物黏哒哒的贴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你先出去,本王不会治你的罪,本王有事在同贺年询问。
”,燕王心情看起来还好,摆摆手让人出去。
姜遥自然是不敢不从,顺从的出去,只是有点担心宋贺年一会儿自己转不了轮椅。
那天燕王和宋贺年说了什么,姜遥不得知,她只知道这件事情在燕王这儿算是过了明路了。
虽然以后应该是不会再同外头交易了,但是也不怕有谁拿着文书说自己通敌叛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