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宝平的声音,有些嘶哑。
“完美!”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将头上的耳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工作人员冲上天台,手忙脚乱地解开杜玉身上的威亚。
郭滔和高唬,站在楼下,仰着头,看完了这惊心动魄的全过程。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和......一丝惭愧。
他们自问,自己做不到。
这种将自己整个人,都献祭给角色的,疯子般的演法,他们做不到。
郭滔默默地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丝苦涩。
“老高,咱们这次,好像真的碰到对手了。”
高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那是一种被激发出的,不服输的,属于老戏骨的,最后的骄傲。
这场戏,彻底奠定了杜玉在剧组里实力派的地位。
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演员来看待。
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而杜玉,却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僻。
每天收工后,他就一个人,回到那个潮湿、狭小的出租屋。
他开始写日记。
用辛小丰的口吻,记录下每天的所见所闻,记录下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罪孽和恐惧。
他用【灵魂刻刀】,一笔一划地,为辛小丰,构建着一个完整的,黑暗的内心世界。
剧组的拍摄,在一种高压的,却又效率惊人的氛围中,继续推进。
这天,要拍一场辛小丰和“小尾巴”的对手戏。
“小尾巴”,是三兄弟共同收养的,当年那场命案的遗孤。
她是他们赎罪的理由,也是他们在这片黑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缕光。
饰演小尾巴的,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小演员。
开拍前,曹宝平特意将小女孩叫到一边,叮嘱道:“待会儿,你就把杜玉叔叔,当成你最亲的爸爸,知道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杜玉穿着那身协警制服,一脸疲惫地,走进那个布置成“家”的场景时。
小女孩按照剧本,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爸爸,你回来啦!”
一声清脆的,充满了依赖的童音。
杜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那个,正仰着小脸,用一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女孩。
那一瞬间,他那双一直被阴郁和麻木所占据的眼睛里,冰层裂开了一道缝。
一抹极其复杂,极其温柔,又极其痛苦的情绪,从那道裂缝里,流淌了出来。
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女孩的头。
但他的手,抬到一半,却又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是脏的。
这双手,沾过罪恶。
他不敢,去触碰这份,他根本不配拥有的纯净。
这个停顿的,细微的动作,让监视器后的曹宝平,看得心脏都揪紧了。
杜玉缓缓地,蹲下身子,让自己与女孩平视。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仿佛要将女孩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那是他在地狱里,仰望天堂时,唯一的慰藉。
然后,他的嘴角,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看似是一个笑容,实则比哭还要难看。
充满了自卑,充满了愧疚,充满了无尽的,无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