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城东，沈家後院柴房，一处冬夏漏风、四面发霉的破屋。

    清晨，风从裂缝灌进来，混着冰凉的雾气，柴门被一脚踹开，声音刺耳。

    「起来了没？你这贱东西，还想睡到日上三竿？」

    沈静姝睁眼，从稻草铺起来的床上起身，捡起地上的外衫，默默穿上。

    门口站着秋柳，是三房夫人柳氏的婢nv，来叫她去劈柴，她不动声se地默默出了门，柴房边，早有人等着看她出丑。

    「这是你昨晚没收的柴？哪像话？一点油x都没，点得着火？」

    「她就是贱命，不懂事，还敢嘴y！」

    沈静姝不吭声，低头捧柴。背後有人猛地一脚踹她膝弯，她跪下去，膝盖撞在石头上，血马上渗出来。

    她一声不吭

    「贱人就该学规矩！」那人啐了一口，笑声刺耳。

    她站起身，继续抱柴，柴木劈开，沾了血。

    中厨的婆子收了柴，回头看她：「东西丢到哪里去了？昨日主子要吃桂花糕，你偷吃了？」

    「我没偷。」她低声说。

    「还敢顶嘴？」

    啪——

    一巴掌扇得她转头，嘴角裂了

    婆子怒道：「一个下贱的野种，也敢学贵人说话！」

    夜里，沈静姝回到柴房，饿了一天，喉咙烧得发乾，床板下有块乾y的馒头，是她藏的。

    她吃一口，脸无表情，0出一封信，小心打开，纸已泛h，信上字迹有力写着：

    「若姝儿安康长成，凭此信入京见我。薛齐年字。」

    这是她唯一的退路，她母亲si前将这信藏在布袋里，直到si前才塞给她。

    她早就明白，这个家不会有人救她。

    她得靠自己。

    凉州，二月初六，天还未亮。

    沈家大宅前厅点了红烛，三房柳氏正在发火，桌上的茶盏摔得粉碎，婢nv们跪满一地。

    「你再说一遍？选秀的名字是谁？」

    总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是……沈静姝，老爷核对过的族谱，确实是庶出嫡nv，按年岁资格合规。」

    「不可能！」柳氏一掌拍案，「我家静柔才是嫡nv，才配入g0ng！那野种凭什麽？」

    婢nv秋柳立刻附和：「那贱丫头连字都识不全，怎麽能见圣上？！」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我识字。」

    一身旧衣的沈静姝站在门槛外，背挺得笔直，眼里没有半点惧se。

    柳氏眼神一寒：「谁让你来这里的？！」

    「我也想问，是谁拿我的名上报的？」沈静姝平静问。

    众人一时噤声。

    是谁上报的？没人知道，家中各房都有nv儿，怎麽偏偏是这个贱种被送上名册，还被朝廷点名确定？

    柳氏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好事？你一出门，就别想回来。」

    沈静姝回得毫不犹豫：「我也不想回来。」

    这句话一出，满堂静默。

    沈老爷终於开口，声音冷淡：「既然上了册，就依礼入g0ng吧。」

    柳氏想说什麽，被他一瞪，不敢再说话，沈静姝转身，走得沉静，屋内婢仆看着她背影，只觉得与平日那个任人使唤的庶nv，不太一样了。

    三日後，沈家送她启程进京。

    她穿着简陋的绿纱旧袍，腰间别着一块木制腰牌，象徵她是「选秀nv」的一员，与她同车的是来自其他大户的nv子，个个衣香鬓影，珠玉在身。

    她坐在车尾，被挤到边角，膝上抱着那封信。

    夜里，驻马休息。

    另一名秀nv讥讽她：「你家是不是破落户？怎麽还穿成这样。」

    她没理，对方得寸进尺：「你那副脸……也敢进g0ng？」

    沈静姝抬起眼，第一次正视她：「我进不进得去，圣上会决定，你进去了，能活几天，也不是你能说了算。」

    那人脸se一变：「你什麽意思？」

    「你太吵了。」

    这句话说得冷，车内瞬间无声。

    沈静姝闭眼靠着墙，那封信她藏在怀里，紧紧地握着，手心微微发汗。

    她知道自己身上无权、无势、无亲人，但她有一样别人没有的东西，决心。

    而她要进的地方，是九重g0ng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要——报仇。

    京城外，霞光映照金瓦。

    车队在午时抵达午门，数十名选秀门外下轿换装，守门的内监逐一检视腰牌与名册，声音尖细却带着官威：

    「未满十四岁者退，家世不清者退，有病容者退，哭闹者退。」

    沈静姝静静站在队尾，身旁的姑娘有人开始打抖，有人偷哭，有人嘴唇苍白。

    她动也不动，只盯着那一道漆黑朱门，门後，就是天命所在的帝王之家。

    内监走近她，打量半晌：「沈静姝？凉州沈家庶nv？」

    她点头。

    「进g0ng後不可说方言，不可乱行，不可与人争执，不可夜出，不可私话，若违——杖毙。」

    她平声答：「记住了。」

    「看你骨瘦如柴，走得动吗？」

    她回：「我能活着站在这里，走几步不难。」

    那内监笑了一声，声音怪异地拖长：「倒是个会说话的。」

    换装室里，给她穿上浅绿纱衣，头梳发髻，只cha一根木簪，她对着铜镜，看见镜中nv子脸se苍白、双眼泛青，唇角还有痕迹未退。

    「像鬼。」梳头的嫌弃地嘀咕。

    她没反驳，只问：「能给我一个针包吗？」

    「你想g什麽？」

    「补衣服。」

    &斜她一眼，仍扔给她一个针囊：「自己会缝就缝。」

    她坐到角落，从怀里取出那件破旧内衣，细细缝补，针线细密，一针不差。

    旁边有人低声问：「你真是沈家庶nv？怎会缝得这麽好？」

    「因为没人帮我缝。」

    傍晚，秀nv们统一列队进入长乐g0ng，先由嬷嬷训话，再进入临时所分配的住处——绿栖苑。

    她分到最角落的一间，破门、旧窗、棉被发霉，但她照样躺下。

    窗外传来轻笑：

    「我们进g0ng是为得宠，不是学做奴婢的，像她这种样子，怕是几天就得送出去。」

    另一声笑附和：「听说她是被沈家赶出来的，真丢人。」

    沈静姝翻身，把棉被拉过头顶，静静地呼x1。

    她不怕别人笑，她怕的是自己哪天没醒。

    夜深，绿栖苑门外有人来，细声细语地对守夜嬷嬷说了什麽，嬷嬷点头。

    那人走了进来，朝她床边靠近。

    「沈静姝？」声音轻柔，但眼里无光。

    她睁眼，看到一位穿着鹅h罗裙的nv子，嘴角带着笑。

    「我是段家嫡nv段如冰，你这身分，在这里很碍眼。」

    「我不打算惹人注意。」

    段如冰笑：「不惹人注意？你进g0ng前就上了册封榜，还不惹人？放心，我不会动你，只希望你记住一点——」

    她凑近，语气一转：「别站到错的地方。」

    说完便走，裙裾扫过门槛，声音淡若无物。

    她闭眼，手指握紧那封藏在衣下的信。

    母亲的血，沈家的辱，和这片杀气腾腾的深g0ng。

    她心中默念：

    「这一局，我既已踏入，就不会退。」

    「人若动我，我就杀人。」

    「一步血，一步命，踏到g0ng墙最高处。」

    窗外月光如水，照进她眼里，冷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