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恨意和无力感几乎要将静默的理智烧毁。他看着师傅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再想到自己和雨馨的身世,一条清晰而残酷的血脉将所有的悲剧串联了起来。
阿坤师颤抖着从箱子里拿出那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郑重地递到静默面前。
「这……是我当年亲手绘制和记录的山林笔记。这里面不仅有我对台湾所有珍稀林区的详细记录,从北部的栖兰山到南部的北大武山,每一处的特有树种、地形地貌、水文气象,我都做了标注。更重要的,这里面记录了那次寻木队行动的完整日志,包括我观察到的王德海一路上所有的异常举动、他打探过的每一个问题。笔记的後半部分是我这十六年来托人暗中调查、收集到的,王家这些年来在各个山区非法盗伐、官商g结、破坏山林的种种罪证!虽然很多证据链并不完整,但坐标、时间、涉及的人物,我都记录了下来。这不仅是一本山林笔记,更是一本王家的罪证录!」
静默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它入手极沉,彷佛接过的不是纸张,而是师傅尘封了十六年的仇恨、不甘,是十二个枉si的冤魂,是所有被王家摧毁的家庭的希望。
「静默,王崇岳心狠手辣,b起他父亲王德海青出於蓝而胜於蓝。你要对付他,光有雕刻的技艺和匹夫之勇是远远不够的。这本笔记,是我仅剩的一切。拿着它,研究它,用你的智慧去找到他们的six!它或许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你的命,也能……为我们所有人,讨回一个公道!」
林静默紧紧地抱着那本笔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师傅,我明白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只为自己和胖子复仇的林静默。他是寻木队员林正雄的儿子,是师傅阿坤师的传人,是这段被掩盖了十六年的血海深仇的……讨债人。
师傅那泣血的控诉如同一座火山,在林静默的x中喷发。然而一夜的沉淀过後,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般的怒火并未消散,而是被他以绝大的意志力,锻造成了一柄冰冷而锋利的复仇之刃。他深刻地意识到,面对王崇岳这样一头盘根错节、以权力为爪牙的巨兽,单纯的愤怒只是无用的嘶吼。要救出胖子,要为师傅、为自己的父亲、为陈雨馨的父亲以及那十二位无辜的亡魂讨回公道,就必须jg准地、致命地刺向巨兽的心脏。
隔日,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破窗户时,他拨通了陈雨馨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声。他知道,接下来的这番话,将会揭开雨馨父亲si亡的真相,也将会把她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
「雨馨,是我,静默。」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彷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有些事,你必须知道。这关系到你的父亲,陈林海先生的si……」
他用最简洁、最克制的语言,将阿坤师的秘密和盘托出。从十六年前的「寻木队」,到那片被诅咒的「迷雾森林」,再到王德海那残酷无情的背叛,以及最後那场被谎言掩盖的「意外山难」。他没有添油加醋,因为事实本身就已经是血淋淋、残酷到极点的利刃。
电话那头,陈雨馨的呼x1声消失了。
&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线路两端。静默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他能想像得到在电话的另一头,那个坚强的nv孩正在经历怎样的天人交战。他听到了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心碎的ch0u气声,紧接着,似乎是什麽东西从桌上滑落、摔碎的轻响。
许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陈雨馨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那声音不再是昨日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被寒冰冻结过的颤抖与决绝。
「……我母亲,在我父亲走後,身t就垮了。她总是在半夜惊醒,说梦到了山洪,梦到父亲在水里喊她的名字。医生说她是抑郁过度,思念成疾……原来,这不是意外,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王家……王德海,王崇岳……他们欠我家的是两条命!」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泣血的宣判。
「静默」陈雨馨深x1一口气,语气中的脆弱被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所取代「我明白了。从这一刻起,我们不只是为了自保,不只是为了救胖子,我们是为了横跨了十六年的正义而战!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麽?全部,所有,我的一切资源都可以动用。」
「我需要情报。」静默的声音冷酷如铁「最jg准的情报。王崇岳能动用他织就的关系网,用公权力构陷胖子,我们就要用同样的方式,找到他犯罪的铁证让他自食恶果。我需要知道他近期最大、最重要的一批货,准备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给我一天时间。」陈雨馨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场跨越了十六年的复仇,因为两代人的血海深仇,而在此刻正式拉开序幕。一张针对王崇岳的天罗地网,随着这通电话,悄然张开。
隔天,陈雨馨便亲自开车赶到了三义。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决心,还有她的笔记型电脑、加密y碟,以及身为林务局职员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内部资料。
「怀木居」那张平日里用来品茗论道的茶台,此刻变成了他们的作战指挥中心。阿坤师那本泛h的牛皮笔记本,摊在桌子中央,旁边是陈雨馨那闪烁着数据与图表的轻薄笔电。一老一少,传统的经验与现代的科技在此刻完美地结合。
「王德海这个人,我太了解了。」阿坤师戴上老花镜,手指在笔记本上手绘的地图上移动,那上面用红蓝线条标注着各种密密麻麻的记号。「他生x多疑又极度自负,他信赖的,永远是自己走通过、成功过的路线。王崇岳耳濡目染,行事风格跟他父亲如出一辙。你看这里,」他指向地图上宜兰太平山区的一片崎岖山域「这片区域是台湾北部牛樟木最集中的原生林之一,但地形险峻,只有在梅雨季来临前的四、五月间,有一条隐蔽的乾涸河道可以充当临时的运输便道。一旦雨季降临,山洪暴发,那里就会成为绝路。算算时间,王崇岳近期要出大货,必定会选择这里。他会赌,赌在雨季封山之前完成最後一票。」
陈雨馨立刻在电脑上c作起来,调出了太平山区近一个月的巡山员排班表、车辆进出记录以及无线电通讯频率。数据在萤幕上飞速滚动,几分钟後,她停了下来,脸se凝重。
「师傅,您说对了。」她指着萤幕上几处被标红的时间与区域,「这几周,太平山几个关键哨口的巡逻密度,被人为地调低了。排班表上出现了几个不合常理的空窗期,就像是……有人故意在给他们让路。我早就怀疑局里有内鬼,现在看来,这个内鬼的层级,b我想像的还要高。」
阿坤师的笔记,是来自过去的经验法则,如同先知的预言。而陈雨馨的情报,则是来自现代的数据分析,如同jg准的卫星定位。两者一对b,目标的轮廓瞬间从一片迷雾中浮现,变得无b清晰。
「他会zousi。」静默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终於开口。他盯着桌上摊开的台湾地图,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拿起笔,在宜兰东南方的苏澳港位置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陆路运输目标太大,几百年的牛樟木,t积和重量都瞒不过沿途的检查站。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将这些神木切割後,混在其他木材里,用远洋渔船的名义伪装成普通货物,从苏澳港zousi到海外的买家手里。这是他处理脏物的惯用伎俩,也是他自认为最安全的方式。」
「苏澳港……」陈雨馨眉头紧锁,点出了计画的难点,「那里是台湾北部最大的渔港之一,每天进出的渔船、货轮上千艘,鱼龙混杂。海巡署的例行检查,如果没有确切的情报,很难从数百个货柜、数千吨的渔获中,找出他藏匿的赃物。除非我们能准确地知道,是哪一艘船,货又藏在哪个具t的货柜里。」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这场反击战成败的核心。
陈雨馨都将目光投向了静默。
静默迎着他们的目光,嘴角g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猎人盯住猎物时,才有的绝对自信。
「这件事,交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有解释什麽,但他知道,自己的「神木天眼」,就是这场战役中最jg准的雷达。王崇岳可以用金钱和权力布下天罗地网,而他,则拥有洞穿一切虚妄的超凡之力。
一个周密而大胆的计画,在「怀木居」那沉郁的茶香中迅速成型。
由阿坤师提供战略分析与经验判断,如同运筹帷幄的老将军。
由陈雨馨负责情报协调、数据锁定,并利用她的身份,在最後关头联系真正可靠、不会被王家收买的执法力量,如同身处中军帐的参谋。
而林静默,则将扮演最重要的角se——孤身入港,在万千船只中,找出那艘承载着罪恶与血腥的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