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尤g长老那双彷佛能洞察灵魂的眼睛,林静默知道他无法解释。他能做的,只有选择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真诚。他迎向老人的目光,眼神清澈,不带一丝闪躲。「我不知道该怎麽说,长老。我只是……能听见树木的声音。」
「听见树木的声音……」
尤g长老反覆咀嚼着这句,在平地人听来,如同天方夜谭般的话语。他脸上那原本充满了警惕与怀疑的表情,逐渐地,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敬畏、与「原来如此」。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那些手持猎枪、神情紧绷的族人,放下武器。然後,对着静默和陈雨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们,领进了自己居住的的一间木屋。
木屋里,燃烧着温暖的火塘,火光,映照着墙上挂着的、不知名的兽皮与狩猎工具。长老请他们在用兽皮铺成的坐垫上坐下。
「在我们卡拉兰部落,代代相传的古老传说中,当山林遭遇巨大的劫难,当我们的家园,面临被毁灭的危机时,森林的意志,便会拣选一位森林之眼的守护者。」
「这位守护者,也许不是我们泰雅的子孙,但他,能看穿树木的年轮,能听懂风的低语,能感受土地的脉动。他将会带领我们,保卫我们的家园。」
长老那缓缓道:「孩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传说中的森林之眼,但你确实,拥有着山林所赐予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愿意相信你。」
坐在一旁的陈雨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是一个受过高等科学教育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在这间充满了原始与神秘气息的木屋里,她亲眼见证了,一段近乎於神话的传说,在现实中发生。
得到长老的信任後,陈雨馨立刻把握机会,从背包里,拿出那张鹰隼图腾的画像,递了过去。
「长老,您认识这个图腾吗?我们在一个盗伐者的手臂上,看到了这个。」
尤g长老看到图腾,脸se瞬间沉了下去,眼中,刚刚浮现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重地,将手中的竹筒,顿在地上。「是瓦旦……」他的声音,充满了痛心与失望,「他是我弟弟的儿子,是我们部落里,曾经最勇猛、最出se的猎人。可是,他……他被平地人的金钱,蒙蔽了眼睛。」
长老痛心地说,几年前,王崇岳的人,找上了他们这个与世隔绝的部落。他们用高价,利诱部落的年轻人,想让他们带路,去寻找祖灵的圣地。因为,在那片圣地的最深处,生长着一棵,已经守护了这片山林数千年的,「桧木母树」。
大部分的族人,都拒绝了这个亵渎祖灵的交易。但年轻气盛的瓦旦,却被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和外面世界的繁华,所诱惑了。他偷偷地,带着王董的人,在圣地的外围,转了好几圈。从那以後,他就很少再回部落,即使回来,也带来了外面世界,那种浮躁、贪婪的坏习气。
「他出卖了祖灵,也出卖了我们。」长老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就在此时,木屋厚重的门帘,被一把,粗鲁地掀开!一个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目光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背着一把现代化的猎枪,走了进来。他的右臂上,赫然纹着那个,与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展翅的鹰隼图腾!
他,正是瓦旦。
「尤g叔叔,我听说,又有平地人来了?」瓦旦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与不屑,扫过静默和陈雨馨,「又是那些,想用几句漂亮话,就来骗我们带路的官员吗?我早就跟部落里的人说了,跟着王董,才有r0u吃!才有钱花!」
「住口!你这个不肖子!」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我说的都是实话!」瓦旦大声反驳。
眼看一场激烈的争吵,就要爆发。
「瓦旦,是吗?」
一直沉默的林静默,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地清晰,瞬间,就将屋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压了下来。
他走到气焰嚣张的瓦旦面前,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陈雨馨看着林静默的背影。那不算特别魁梧,却在此刻,显得无b可靠、稳如泰山的背影。她的眼前,竟不自觉地,与十六年前,那个同样总是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挨下所有拳头的、瘦小的「默默」,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被邻村那群坏孩子欺负时,她吓得直哭,而瘦小的默默,就是这样,张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对那群b他高、b他壮的男孩们,大声地说:「不准你们欺负她!」
那时候,她躲在他身後,感觉到了一种,全世界最安全的、安心的感觉。
而此刻,这种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安心感,竟然,再次,无b清晰地,回到了她的心中。她忽然明白,静默从来不是不会说ai,只是他的ai,是挡在你前面,为你撑起整片天空。
「你以为,王董是在带你发财?」静默的声音,如同一口古井,深邃而又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告诉你,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勇敢,利用你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等他砍倒了你们的母树,毁掉了你们的圣地,他会像丢一块擦过嘴的、脏掉的卫生纸一样,轻蔑地,把你们一脚踢开!」
「你胡说!王董说了,事成之後,会给我们部落,一大笔钱!」瓦旦怒吼道,但他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一大笔钱?」静默的嘴角,g起一抹淡淡的、悲悯的冷笑,「然後呢?让你们的族人,拿着这笔钱,去平地,买那些昂贵的、充满了化学添加剂的食物?去买那些你们根本就不需要的、奢侈的电子产品?然後,让你们的年轻人,彻底忘掉打猎的技巧,忘掉对山林的敬畏,忘掉祖灵的传说?最後,让你们的部落,变成一个,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的、空虚的躯壳?」
他向前,踏了一步。
「我是不是胡说,你b我清楚。」静默的目光,变得像「神木天眼」一样锐利,彷佛能看穿瓦旦那桀骜不驯外表之下,那颗正在挣扎与痛苦的内心。
「你每次,跟着他们,踏入那片不该踏入的森林时,你的心里,是不是,都觉得,心神不宁?」「你每个夜晚,闭上眼睛的时候,你的耳边,是不是,都会梦到,你们的祖灵,在对你哭泣?」「你用那些,出卖灵魂换来的钱,去买酒喝,去享乐的时候,你花得,真的,安心吗?」
静默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无形的、沉重的巨鎚,狠狠地,敲在瓦旦的心上!他没有大声斥责,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他只是,将瓦旦内心深处,那个最不愿意面对的、最恐惧的声音,血淋淋地,剖开来,摊在了他的面前!
瓦旦的脸se,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se。他那原本充满了敌意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恐惧。他脚下一个踉跄,连连後退了几步,背,重重地撞在了木屋的墙壁上。
因为,林静默说的,全中!
陈雨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再一次,被静默所震撼。他用的,不是威胁,不是利诱,甚至不是谈判的技巧。他用的,是一种,近乎於「道」的、直指人心的力量。他能看穿事物的本质,更能,看穿人x的本质。
这个男人,无论是十六年前,还是十六年後,似乎,总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她什麽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一刻,他原本紧绷的指节,微微松开。
看到瓦旦动摇的样子,尤g长老拄着拐杖,沉痛地,走了过来。「孩子,回头吧。山林,才是我们的根。不要为了那些短暂的利益,成为,毁掉自己家园的罪人。」
长老的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瓦旦的内心,那道用金钱和慾望,所筑起的脆弱防线,彻底崩塌了。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长老面前,这个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年轻猎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在火塘微光中,她看着静默疲惫却坚毅的侧脸,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声音极轻的呢喃——「谢谢你,还是你。」但她知道,他没有听见。
「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董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他们准备,就在下一次台风来临之前,去砍倒母树!他们说,要赶在林务局封山之前,把事情ga0定!我们……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一个迷途的羔羊,终於回头。
而他带来的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也让静默和陈雨馨,瞬间意识到,那场,关乎着神木、关乎着部落、也关乎着他们自己命运的,最终决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