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鱼尾绞住脚踝时，慕青萝听见自己肋骨发出断裂的声音。

    鲤鱼精布满粘液的青色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腥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比恐惧更先蔓延开的是反抗的勇气。

    “倒是个细皮嫩肉的。

    ”妖怪的蹼爪掐住她下巴，指甲陷入皮肉，“听说天衍宗弟子都……”慕青萝像条滑溜的泥鳅，猛地从蹼爪和鱼尾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狼狈地滚出两丈远。

    尖锐的卵石硌得她后背生疼，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但她顾不上这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摸向怀中那个温润的玉瓶——大师兄江既白塞给她的聚灵丹。

    这是她相出能活下去的唯一解决方案。

    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疯狂跳出消息。

    【警告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准备过量服用聚灵丹！】【严重副作用预估：经脉撕裂风险，灵力暴走风险，根基受损风险】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她脑海中尖啸。

    “闭嘴！”慕青萝倾尽全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把拔掉瓶塞，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对准嘴巴，狠狠一倒！三颗圆润饱满的朱红丹药滚入喉咙。

    “咕咚！”药液入喉的瞬间，仿佛吞下了一口滚烫的岩浆。

    狂暴而汹涌的药力化作无法想象的洪流，蛮横地冲进她脆弱狭窄的经脉。

    “轰——！”刹那间，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彻底颠覆！原本无形的天地灵气，此刻竟变得肉眼可见！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银白色微光的游鱼，在阳光照耀的空气中自由穿梭、流动。

    她甚至能“看”到河水的流动轨迹，感受到风拂过草叶时带起的细微灵气涟漪。

    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敏感地竖立起来，贪婪地捕捉着周围环境中每一丝能量的波动。

    然而，体内却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那三颗聚灵丹蕴含的庞大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在她那根骨值仅为1、细弱得可怜的经脉中疯狂肆虐、冲撞！经脉壁被强行撑开，剧烈的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瞬间袭来的痛苦让汗水瞬间浸透衣衫，混杂着血水，黏腻而冰冷。

    “噗——”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星星点点，尽数溅落在手中那柄已经从中折断的木剑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暗红色的血液并未顺着木纹滑落，反而如同被海绵吸收一般，迅速渗入断剑之中。

    原本黯淡无光的木剑断口处，骤然泛起一层妖异而粘稠的红光！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渴望的嗡鸣。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楚席卷全身！但慕青萝前所未有的清醒。

    眼前留给她的，只有殊死一搏。

    鲤鱼精的第二次扑击来得更快，三丈长的身躯掀起腥风。

    慕青萝本能地横剑格挡，剑身与利爪相撞的瞬间，剑被折成两半时，她突然看清了妖怪动作的轨迹，或者说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都慢了起来——那些几乎凝为实质的灵力在妖怪周身流动，却在咽喉处形成一片空白。

    慕青萝的大脑从没运转过这么快，她迅速得出结论——没有灵力护体的位置，正是眼前妖怪的薄弱处。

    只有一次机会。

    “就是现在！”她旋身出剑，断刃划过一道违背常理的弧度——“扶风回柳”，她训练时总是有动作不对，可此刻在危机的爆发，慕青萝曾经如何都使不出的基础剑法的最后一招，发挥的只能用‘完美’两字形容。

    那一剑精准点中那片灵力空白。

    剑尖触到逆鳞的刹那，慕青萝福至心灵，将体内肆虐的灵力尽数灌入剑身。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复杂的技巧。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最基础、最朴素，也是她过去一个月练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挥剑。

    此刻随着灵力的暴涨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断剑上的红光暴涨，化作三尺剑芒穿透水幕。

    鲤鱼精的惨叫震得河面泛起波纹，自眼睛至脖颈处斩出一道血肉外翻的伤疤，黑血如雨般洒落。

    【警告！灵力过载！经脉撕裂警告！】系统冰冷的警报如同催命符，剧痛让慕青萝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

    但她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用剧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知道，一旦倒下，迎接她的就只有万劫不复！“大哥！”半鱼少年看到鲤鱼精重创，发出惊恐的尖叫，双目赤红地朝慕青萝扑来，利爪直掏她的后心！慕青萝甚至没有回头。

    在那种奇特的、对灵力流动极度敏感的“视野”中，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年扑来的轨迹和速度。

    体内残存的狂暴灵力本能地驱动着身体，她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反撩！断剑上吞吐的赤红剑芒虽已黯淡，却依旧带着一丝锐不可当的锋芒！“嗤啦！”剑芒险之又险地划过少年探出的爪尖！没有血肉横飞，爪尖上覆盖的鳞片和妖力与剑芒接触的瞬间，竟发出烙铁灼烧般的声响，带起一溜刺眼的火星和焦糊味！“啊！”少年惨叫一声，触电般缩回爪子，看着爪尖被灼伤的痕迹，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剑……剑意？不可能！你这种废物根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领悟剑意？”原来这半鱼少年是以为自己是好捏的软柿子所以准备捕猎自己吗？可猎物和猎手的位置从来不是固定的。

    就在这时，河心处炸开滔天巨浪。

    现出原形的鲤鱼精彻底疯狂了！它三丈长的庞大身躯搅动河水，掀起数米高的浊浪。

    那只完好的鱼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死死锁定着岸边的慕青萝。

    它不顾疯狂从伤口处喷涌出来的黑血，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腥臭、凝聚如实质的墨绿色水箭，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射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慕青萝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河水中，断剑深深插入河滩的淤泥，勉强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不断从嘴角、手臂的伤口涌出，滴落在浑浊的水里，晕开一朵朵红花。

    体内经脉寸寸断裂的剧痛几乎要将她吞噬，视野已经开始旋转、发黑。

    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她紧握着剑柄的手，却稳如磐石。

    那断剑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成了她对抗死亡的最后支柱！宋云岫的声音，穿越了记忆的迷雾，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响起：“剑是什么？是手臂的延伸？错！剑修最重要的，是那颗宁折不弯的剑心！剑，是你心意的具现！是你意志的锋芒！”心意具现，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慕青萝突然顿悟了。

    当那道致命的水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慕青萝没有躲避。

    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也没有力气再躲。

    她只是，抬起了头。

    染血的视线死死锁定那狰狞的鱼头，锁定那怨毒的独眼！对活下去的渴望！对强大的向往！这些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如同百川归海，瞬间汇聚在她紧握断剑的手上，灌注到那柄与她一同浴血的断剑之中！断剑上，原本因灵力枯竭而黯淡欲熄的赤红光芒，骤然发生了质变。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灵力的外在显化，它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

    它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带着一种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

    一种斩断一切阻碍、劈开一切黑暗的锋芒！“斩——！”没有怒吼，只有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沙哑而决绝的意念！断剑挥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如丝、却璀璨夺目的赤金色细线，从断刃尖端激射而出！那不是灵力，那是她濒死之际，所有心意凝聚而成的——剑意雏形！这道细线般的赤金光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上了那道狂暴的墨绿水箭！嗤——！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烙铁浸入冰水的轻响。

    那道凝聚了鲤鱼精最后妖力的水箭，竟被这道微弱的赤金细线从中一分为二！去势不减的剑意细线，如同拥有灵性般，穿透水幕，狠狠刺在鲤鱼精那只完好的巨大鱼眼之上！“嗷——！”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嚎响彻云霄。

    鲤鱼精巨大的眼球瞬间爆开一团血雾，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倒仰，重重砸回河心，激起漫天浑浊的水花。

    几乎就在赤金剑意命中鱼眼的同一刹那——“咻——！”一支缠绕着淡青色风旋的羽箭，撕裂长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鲤鱼精因剧痛而大张的血口深处，直贯咽喉。

    “小师妹！！！”风止戈和轩辕玉珩充满惊骇与焦急的呼喊声，终于由远及近。

    不是，师兄们，再晚一点来，都要赶上给自己收尸了！当然，现在也有可能需要。

    慕青萝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体内狂暴的药力、撕裂的经脉、耗尽的意志同时反噬。

    紧握断剑的手一松，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重重摔进及膝的冰凉河水中。

    浑浊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漫过耳际。

    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遥远。

    断剑上那缕刚刚诞生的、代表着她心意的赤金微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河水的冲刷下顽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缓缓熄灭。

    但慕青萝残存的意识深处，却清晰地感受到，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带着锐利锋芒的“东西”，如同种子般深深扎根在了她的心田。

    它很弱小，却充满了勃勃生机，带着一种破开一切阻碍、直指本心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剑修的力量，不是靠蛮力……是靠……心……【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于生死绝境中领悟初级剑意！】【当前剑意等级：萌芽（雏形）】【状态：极度虚弱，经脉多处断裂，灵力枯竭，失血过多……建议立即治疗!】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成了她沉入黑暗前最后的背景音。

    透过晃动的水波，她隐约看见轩辕玉珩和风止戈不顾一切冲入河中的身影。

    阳光穿透浑浊的河水，在她逐渐模糊涣散的瞳孔里，折射出万千破碎的金色光点。

    慕青萝放心的闭上眼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