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无比荒诞的心情,慕青萝跟着老妇人,走出了那剑冢洞窟。
回到天昭院,当慕青萝灰头土脸、一手拎着半截锈铁、一手捧着块黑石头出现在焦急等待的宋云岫、轩辕玉珩和晏绯面前时,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宋云岫瞪大了眼睛,看看慕青萝,又看看她手里的“战利品”,嘴巴张了张,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可置信:“师妹,你这是去剑冢挖矿了?还是在剑冢的捡了块废铁回来?”
她实在无法把这两样东西和剑冢中的那些剑联系起来。
轩辕玉珩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震惊,再到憋笑。
他看着那半截锈迹斑斑、连剑柄都没有的残骸,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才勉强维持住严肃:“慕师妹,这便是你引动共鸣之剑?当真是别出心裁。
”晏绯的反应最为直接。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哈哈哈哈!我的天,小师妹,你真是个人才!别人去剑冢是寻剑,你是去捡破烂啊?哈哈哈!还捡一送一?这石头……是留着垫桌脚还是当暗器砸人?哈哈哈!”
他指着慕青萝手里的黑石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不是这笑得真的有点太夸张了。
慕青萝被笑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情绪近乎悲愤地举起左手的断剑残骸:“它自己碰瓷我的!”又举起右手的黑石头,“这个是它强行塞给我的!我也不想要啊!”她的话音刚落,左手的断剑残骸似乎不满地“嗡”地震动了一下,掉下来几点铁锈渣子。
而右手那块黑黢黢的“石头”,在晏绯放肆的笑声中,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流光,在那些坑坑洼洼的表面极其短暂地流转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慕青萝:“……”她好像又看到幻觉了?一定是被剑气冲坏了脑子!江既白带着师尊江明远踏入天昭院时,看到的正是这鸡飞狗跳又透着几分滑稽的一幕。
“咳咳。
”江既白清润的咳嗽声不高,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晏绯的笑声。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江既白依旧温和沉静,而他身旁的江明远,一身深灰布袍,面容沉肃,目光平静地扫过院中众人,最终定格在慕青萝和她手中那两件战利品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慕青萝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下意识想把那半截锈铁和黑石头藏到身后,可手指僵硬得动弹不得。
江明远的目光在那截断剑残骸上停留了数息。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平复,快得像错觉。
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麻烦的东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最终,那目光又落回慕青萝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这两人,还有点像呢。
慕青萝嘀嘀咕咕想到。
“师尊。
”慕青萝喉咙发干,努力挺直脊背,将那两样东西往前送了送,“弟子……弟子从剑冢出来了。
引动了这柄……剑的共鸣。
”说到‘剑’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气短。
江明远的视线在她手中那两件实在难以称之为“剑”的东西上。
他沉默的时间不长,却让慕青萝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嗯。
”江明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既是引动共鸣,无论形态,皆算通过。
”“呼……”慕青萝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差点腿软坐倒在地。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庆幸的呜咽溢出来。
过关了!真的过关了!哪怕手里攥着的是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她也算正式留下来了!江明远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江既白:“既白,后续事宜,你来安排。
”说完,他袍袖微拂,转身便走,那深灰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恭喜师妹!”轩辕玉珩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虽然目光扫过她手中的东西时,笑意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古怪。
宋云岫也松了口气,几步上前,接过慕青萝手里那块沉重的黑石头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那半截锈铁,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这也算剑?师妹,你确定是这东西跟你共鸣?”“师姐,真是它。
”慕青萝委屈得不行,指着那半截锈铁,“它自己弹出来碰瓷我的,甩都甩不掉。
”晏绯凑过来,用扇子柄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截锈铁,啧啧两声:“行吧,小师妹,你这运气也是独一份了。
剑冢里千千万万把好剑你不拿,偏偏被这么个玩意儿缠上。
啧,品味清奇啊。
”他语气调侃,眼底却没了刚才的放肆大笑,反而多了点思索的情绪。
“好了。
”江既白温声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走到慕青萝面前,“既已通过考核,便是天昭院正式弟子。
此物虽奇特,终归是你引动之物,当妥善处理。
云岫,你带青萝去一趟璇玑院,看看能否修缮一二。
”宋云岫立刻点头:“是。
师妹,跟我来。
”她将黑石头塞回慕青萝手里,拉着她就往外走。
慕青萝被拽得一个踉跄,连忙抓紧那半截锈铁,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碰瓷剑还能不能修。
虽然她自己带出来的,可连慕青萝自己对它也有点失去信心。
这次找到方小七的地方,不是他那破院子,而是璇玑院的炼器坊内。
这里热浪滚滚,叮当作响。
方小七正埋头在一个半人高的熔炉旁,用特制的长钳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金属胚子反复捶打,火星四溅。
他脸上沾着几道黑灰,额头上全是汗珠,神情专注。
“方小七!”宋云岫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锻造声。
方小七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到宋云岫和跟在她身后、蔫头耷脑捧着东西的慕青萝,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许久不见,宋师姐,慕师妹。
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是上次那木剑又不趁手了?还是要定制新的?”宋云岫没答话,直接把慕青萝往前一推:“给她看看这‘剑’,能修不?”慕青萝硬着头皮,把那半截锈迹斑斑、连个像样剑柄都没有的断剑残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方小七面前唯一一处还算干净的工作台上。
方小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放下长钳,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凑近工作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截锈铁。
他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截锈铁是什么剧毒之物。
“这是……”方小七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目光死死锁在断口那参差不齐的茬口上,像是要从那锈蚀的痕迹里看出花来。
“慕师妹……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慕青萝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想把石头藏到身后:“剑冢里捡……不是,是它自己跟我出来的。
”她看着方小七瞬间变得极其严肃甚至有些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破铁真是什么邪物不成?她急忙补充:“它、它跟我有共鸣的!宗主都认了!”“剑冢?共鸣?”方小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他不可思议道,“你引动了它?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震惊和质疑。
宋云岫也察觉到了方小七的异常,眉头紧锁:“方小七,怎么回事?这剑有问题?”方小七没立刻回答宋云岫,他围着工作台走了两圈,眼神复杂地在那截断剑残骸和慕青萝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重新评估什么。
好半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那种惊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无能为力的颓丧。
“宋师姐,慕师妹,”方小七苦笑一声,摊开满是茧子的手,语气沉重,“不是我不肯帮忙。
这东西……这东西的来历,恐怕远超我的能力范畴。
它上面的锈迹,断口残留的气息……根本不是我能处理的材料。
”他指着那截锈铁,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无奈:“别说修复了,我连给它配个新柄都做不到。
璇玑院现有的任何材料,无论是星纹钢、寒髓铁,还是更高级的灵玉髓,跟它放在一起,都只会被它……‘吃掉’或者排斥崩碎。
强行拼接,结果就是毁了材料,也毁了它本身这点残存的结构。
我这点微末道行,碰它一下都怕折寿。
这东西,我修不了。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是真切的无力感。
慕青萝的心沉到了谷底。
修不了?那她以后岂不是要拿着半截破铁片子练剑?这画面太美不敢想。
宋云岫也皱紧了眉头:“一点办法都没有?”方小七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秘的郑重:“我是不行。
但有个人……或许能看出点门道。
只是她性子有点怪。
”“谁?”宋云岫追问。
方小七脸上露出一种既骄傲又有点发怵的表情:“我姐。
璇玑院的大师姐,方且晴。
”慕青萝愣了一下,方小七的姐姐?璇玑院的大师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的女修形象。
方小七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别瞎想,跟我来就是了。
不过,慕师妹,我姐她……嗯,比较注重内在。
你待会儿……别太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