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班主任凯文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说:“你的情况我听说了,家里的事儿不要想太多,现在就好好学习。我刚才跟其他班班主任问了一下,(5)班有多的贫困生名额空出来,我把这个名额争取过来给你。”
我朝老师鞠了一躬,“谢谢魏老师。”
班主任凯文点点头,“没事儿,其他的事儿不要太担心,只管努力学习,第一次月考你考25名,还是有潜力的,语文和物理还是名列前茅。第二次退得太远了,下次月考试好好争口气,争取考到前30名,找到自已的位置。”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嗯,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我回了教室,欣玫问我:“凯文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好好学习。”
张欣玫翻了个白眼,“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她起身拉着我,“走,上厕所去。”
十一假期,我回了老家,一进院子,看见我爸坐在家门口,眼睛半睁半闭,脸颊消瘦,神情很是苦闷。
“爸,我回来啦。”
他起身,脸上很快换上了笑容,“回来啦!”
我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包,进了堂屋。
爸爸也跟了进来,他问道:“你们又月考了吧,怎么样呢?”
我心里一震,早就知道他会问,只是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只好搪塞:“不好,别问了,下次一定努力。”
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突然眉头一皱:“那到底考多少呢?我们这么辛苦的供你读书,现在连你的成绩都不配知道吗”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已的脚,“理科总分460,全班排名第44名”
他的眉毛拧得如一团麻绳,用食指手指着我脑袋,甚至好几次直接戳到我的额头,“怎么退步这么多,你每天都去干什么了?读书到底有没有用心?”
我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看到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又立马低下头,屏气静音,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发出任何声音,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你来看看”他暴力拽起我进了厨房。
厨房里,妈妈正围着破旧的围裙为全家煮饭。
“你妈妈今天在砖厂劳累了一天,早上6点就起来了,晚上6点才到家,全身上下,一年到头一件衣服都没舍得买。”
妈妈停下手上的活,走过来问:“怎么啦?”
“你别管,都是你惯的。”
他又把我推搡到奶奶的房间,奶奶瘫坐在椅子上,看见我来了,嘴角歪斜着笑了,眼睛里噙着泪水。当我走到她的身边的时侯,她的眼泪一下子决堤,“晓菊,奶奶瘫了……”她边说边哭,眼泪一直往下掉,哭了好一会儿才控制好情绪。
“看看奶奶,她这一瘫,家里负担更重了,上周出院就用了好几千,现在回来还吃着药呢。你看看我,每天在工地上累死累活,这么大热天,快40度的天气在昨天外面干了一天。现在每天都压得喘不过气来,别人都说让女儿出来打工,家里再困难,我也想着供你上大学,每天起早贪黑找活儿干,你看看这村里有几户人对女儿有我对你上心!有几家人要供女孩子上大学?你就是这样的回报我的吗?”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唯有沉默代替。
他缓缓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抓着头发,露出痛苦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语气软了下来,“孩子呀,现在家里压力这么大,外面又没有长期的活儿,家里到处都要用钱……,你要懂事儿,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工作,就不用像爸爸一样,到处打零工。”
我望着他头顶丝丝白发,消瘦的肩膀和干瘪的大腿,心里难受。
“爸,我会努力的。”
妈妈从厨房端来饭菜,“不要总是这样逼孩子,吃饭啦!”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坐了下来。餐桌上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煮鱼,白嫩的鱼肉泡在热辣滚烫汤汁里随着热气的氲氤似乎开始颤抖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菜了。可是我的喉咙哽咽着,不争气地反抗食物的下咽。
我随便扒拉了几口,等待晚餐结束,我走进厨房想帮妈妈洗碗,她把我推到一边说:“没事儿,我来洗,你去学习。”
我走进房间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我打开英语试题,一只蛾子在嗡嗡响。我停下手中的书,看着扑向灯光的飞蛾,居然心生出一种羡慕,“飞蛾扑火,是为了心中的光,她那么自由。”
要是我也有一双翅膀就好了,我想逃离,以后上大学一定走得远远的。
长叹了一口气,我继续看着英语习题,每个单词都认识,连在一起,我就失去了解读的能力。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学习成绩也不好,该打!我反复咀嚼爸爸刚才的话语,心里很是自责,轻轻给了自已两巴掌。
周日下午我该回学校了,直到中午,妈妈还没有给我下个月的生活费,按照以往她会在周六晚上亲自交到我的手中。可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了,我实在难以开口。直到我要走的时侯,妈妈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里面有两张10元,两张50元,一张20元,还有一张5元的,还有三张1元的。
妈妈拿着钱苦笑,似乎很是难堪,“菊,生活费这个月你先用着,等15日我就发工资了,我再到学校给你送生活费去。”
我看着手里的一沓钱,感觉这些零零碎碎的钱在烫我的手。妈妈一定搜刮了家里所有的钱给我。可是家里柴米油盐哪样不用钱呢?她这周怎么生活呢?
我拿出一张50,一张20放进口袋,将剩余的钱塞进了妈妈围裙口袋中。
“妈,我饭卡里还有钱,先用一周的生活费,等不够我再回来拿。下个月估计贫困生补助就下来了。”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等下周,我再去炸点绿豆丸子,去村里卖。”
爸爸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送我上的学,一路上还是絮絮叨叨:“要好好学习,上课要听老师话,只要有决心和信念,一定会进步的……”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语,我从小学就听起,耳朵都起茧子,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车轱辘话反复说,似乎少说一次,我就会忘本,就会不好好学习,就会没出息。我嘴巴紧闭不停点头附和,不敢说一个不字。
快到学校的门口,我看到张欣玫在前街的小卖部买东西,里面还有班里的几个其他的通学。我赶紧别过脸躲避。
到了门口下车,爸爸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