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三千万遗产通知当天,前上司带队踹开我的办公室:涉嫌税务违法。
我看着曾经亲手逼我失业的脸冷笑——如今这家公司是我继承的。
账都是前任经手。我轻描淡写指向玻璃墙外,他逃税七个亿的直播回放还在热播。
电脑突然弹出加密文件夹:赵总替罪羊——李默失业赔偿协议.doc。
我双击打开了它。
吱呀——
刺耳的推拉门摩擦声撕破了夏日午后廉价出租屋里沉闷、黏滞的空气。我蜷在嘎吱作响的二手电脑椅上,后背渗出的汗,浸透了那件领口严重磨损的廉价T恤。电脑屏幕幽幽亮着,网页上血红色的招聘通知冰冷地闪烁着:很遗憾...后面跟着我自己的名字——李默,一个被城市消化系统无情排挤出来的残渣。窗外传来隔壁夫妻歇斯底里的争吵,混杂着油腻外卖盒的酸腐气味,一起在这不足十平米的棺材里发酵。
这味道真像极了去年被踹出凌云传媒时,保洁阿姨刚刚拖过地板留下的那股廉价消毒水味儿。那次失业的寒气和记忆仿佛再次锁住了我的喉咙,冰冷又窒息。
嗡——嗡——
手机在油腻腻的塑料桌面上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顽强地亮着,是个陌生号码。我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五秒,手指才迟疑地划过接听。一个陌生且异常严肃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李默先生这里是东辰律师事务所。我有个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通知您……
嘟嘟嘟——,他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血液疯狂冲击太阳穴的轰鸣,盖过了窗外所有嘈杂。我像个破旧的机器人,只能僵硬地按照电话那头的要求,迈开脚步走向那个从未踏足过的市中心核心区域。
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这就是我人生轨迹被彻底撕裂又重新粘合所需的时间。从那个堆满绝望碎片的、充满腐臭味的廉价出租屋,到站在星光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行政总裁办公室那扇沉重的胡桃木大门前。门楣上嵌着纯铜烫金的公司LOGO,折射着头顶水晶吊灯冰冷的光。指纹锁嘀一声轻响,厚重的门向一侧无声滑开,像被无形的巨手推开。
门内的景象像一把重锤砸进视网膜。
明亮得刺眼。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将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楼宇切割成闪光的几何拼图。脚下踩着的,是厚得几乎能陷进脚踝的羊毛地毯,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薰味,是金钱精心烹制过的冰冷、洁净、不带一丝人味的味道。我几乎能嗅到自己身上带来的那股穷酸气,正卑怯地、快速地在空气中散逸,很快消失殆尽。
一个陌生的老人站在宽大得离谱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桌上立着个小小的银色三角铭牌——周正,执行总裁。他的脸像石膏面具一样冷硬,眼神锐利如刀片般把我从头刮到脚,然后才缓缓伸出手:李先生,文件已确认完毕。手续刚刚完成。您现在是星光传媒唯一持有全部股权的所有者。他指了下桌上一个沉重的文件夹,这是您伯父留下的遗书副本,星光传媒所有的注册文件、股权证明、包括您现在个人账户里刚完成法律划拨的三千两百七十一万资金流水都在里面。请尽快熟悉。
我的亲伯父那个据说在南边生意做得不小、但几乎断了联系十几年的亲戚他死了三千万一家公司巨大的疑问像藤蔓般疯长缠绕,却被另一股更澎湃、更灼热的力量瞬间压了下去——是狂喜,是被天降巨锤砸晕后的空白,是猛然被抛上云端难以置信的眩晕。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擦过冰凉光滑的黑檀木桌面边缘,触感坚实,厚,重得可怕。视线不由自主飘向办公室外——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员工像精密运转的零件,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再远处,隔着几道透明的玻璃隔断,是几间设备齐全的演播室。最大那间的导播台上方,几块巨大的液晶屏幕墙正无声闪烁着,几个眼下正当红的流量主播正在上面妙语连珠,弹幕如同暴雪般飞速滚动冲刷而过。
其中一个最显眼的分屏里,正是我前主子——赵志扬那张堆满油腻笑容的胖脸。他在镜头前挥舞着手中最新的限量版高端品牌保健品,唾沫横飞:……老铁们!只有我赵哥这儿保真!保便宜!错过今天这个价,明天哭去吧你们!屏幕上,他那标志性的酒糟鼻红得发亮。
赵志扬。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铁烙印猛地烫进我的脑海。是他,一年前,就是他轻描淡写地把我推出去,用违规操作的莫须有罪名,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出了凌云传媒,顶了他节流增效优化人员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坑。记忆的碎片锐利地刺进来:他那张居高临下的肥脸,当时办公室里其他人避嫌躲闪的目光,抱着纸箱走出大门时身后刺耳的落锁声……还有口袋里仅剩下的两百多块钱……一切都清晰地刺痛着我的神经。
这公司,这无数个屏幕,现在……是我的我竟成了赵志扬的老板不,是他头顶上的那片天!
一股混杂着荒谬、复仇快意和强烈掌控感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几乎让我指尖微微发颤。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又瞬间被熊熊燃烧的亢奋取代。
周总,技术部、财务部所有主管以上的员工资料,尤其……前任老板的嫡系,尽快整理一份给我。我竭力压制着声音里的异样,视线却牢牢钉在屏幕里赵志扬那熟悉的虚假笑容上。
我慢慢绕到那张巨大的老板椅后面。椅背是高级棕色皮革,摸上去比出租屋的破沙发舒服百倍。我沉下腰,把自己深陷在沙发椅里。
嗡……嘶嘶……大屏幕墙上的画面猛地切换了内容。巨大的高清屏幕上,赫然打出几个鲜血般扎眼的大字:快讯!‘带货王’赵某涉嫌利用他人身份、设置阴阳合同等手段,隐匿带货佣金收入,偷逃巨额税款!有关部门已介入侦查,案情重大!
啪嗒。
手里的金色打火机没握稳,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弯腰捡起冰凉的金属方块,抬起头,屏幕里的赵某画面又闪回了赵志扬那张正卖力吆喝的肥脸,似乎与新闻字幕形成了某种冰冷而讽刺的重叠。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那扇胡桃木大门仿佛被攻城槌狠狠撞击,发出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紧接着被人用一种粗暴到蛮横的力量猛力推开,重重撞在旁边的缓冲止动器上。门框都在哀鸣震颤。
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肩徽冰冷的人鱼贯而入。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为首那人几乎将整个办公室入口的威严彻底撕裂。他最后一个走入,步履沉稳而充满力量,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却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叩击声。他走到前面,才缓缓摘下脸上那副宽大的深色墨镜。
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线条冷硬的颧骨,微向下抿紧的嘴角,还有那种习惯性睥睨人、带着审判意味的眼神……即使剥去墨镜,即使隔了将近一年的时光,这张脸的每一处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剧痛瞬间钉死在我记忆最深处的耻辱柱上!
赵志扬!他今天竟然穿着笔挺威严的税务稽查制服!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一千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五脏六腑,烧灼感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甚至忘了呼吸。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之前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被一种冰冷的铁锈味替代。
赵志扬——我的前任顶头老大,那个亲手把我当垃圾踹出凌云传媒的人——此刻正穿着本该象征着程序正义的蓝色制服,用刀锋般锐利得能割伤人皮的目光,冰冷地扫视过我身处的这方豪华新天地。他的视线刮过宽大的黑檀木桌面,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摆件,最后落在我因震惊而苍白的脸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但那震惊,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只有微不可察的涟漪,转瞬就被厚重的、绝对掌控的冰层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浓烈审视、仿佛看穿一切的玩味,甚至……一丝猎物终于落入陷阱时的、不加掩饰的残忍快意。
这快意像毒蛇的信子。
他的嘴角无声地向上牵扯,裂开一道冰冷的缝隙。那是一个笑容,却完全违背了愉悦的常理。嘴角向上弯起,眼睛却像结了冰的深潭,非但毫无暖意,反而释放出一种要将人寸寸碾碎的森寒。那笑容深处,藏着的是刻骨铭心的熟悉——如同一年前他在阴暗走廊里低声威胁,又或是在那间会议室里冷笑着拍下辞退通知时一般无二!
李默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磨着骨头,每个字都带着精确计算过的残忍分量,不对,或许该叫您……李总
他拖着腔调,刻意在李总二字上加了重音,像一枚淬了毒的钉子钉入耳膜。我的心脏被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神经剧痛。
他往前踏了一步,那双铮亮的皮鞋无声地碾过厚厚的地毯,却像是踩在我的脊椎上。
星光传媒集团有限公司,他流畅地报出这个名字,如同宣读一条早已记录在案的既定判词,涉嫌严重税务违法。他顿了顿,那双冰锥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在我脸上,像是等待着欣赏我下一刻的崩溃。
他再次向前一步,整个人已经压迫到办公桌对面,居高临下,阴影彻底笼罩住坐在椅子上的我。
现在……他微微倾身,将手肘随意又充满力量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淬满剧毒,又见面了。那嘴角的残忍弧度再次扩大,这次,你打算拿什么来‘顶罪’
顶罪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捅进记忆最深处的溃烂伤口。
去年那个闷热窒息的下午,违规操作的屎盆子,他丢出来的那一沓由我确认签字的伪造单据,以及他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背就背了,少不了你的安家费,瞬间被引爆!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里扭曲、尖叫。安家费打发乞丐吗
一股剧烈的痉挛猛地冲上我的气管,几乎要呛咳出来。额角的血管突突狂跳,眼前的景象微微发花。但我死死地咬住后槽牙,牙龈处弥漫开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桌面下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尖锐的痛楚像锚点般将濒临失控的神智死死拽住。胸口剧烈起伏着,贪婪地吞咽着昂贵的、混合着淡淡雪松和刺鼻贪婪的空气。
时间像滴下的树胶,粘稠得令人窒息。整间办公室像一个被遗忘在真空里的精致标本盒子,唯有几颗冰冷摄像头像复眼的昆虫,无声地记录着这场猎杀。蓝色制服们纹丝不动,目光鹰隼般钉在周遭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气氛凝固如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上。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边西装毕挺的周正总裁那微不可闻、强行压抑的倒吸凉气声。
几秒死寂后,我终于在沉重的窒息感中强行凿开一丝缝隙。喉咙深处挤出一点被碾碎砂砾的声音。
税务……违法
我缓慢抬起眼,视线掠过办公桌后面赵志扬那张因等待猎物崩溃而微微泛红的胖脸。他的眼珠兴奋得放光,脸颊肉因为那残忍而自得的笑意微微抖动,像一块肥腻的、等待入口的油浸鹅肝。
一股冷到骨髓的愤怒彻底盖过了之前的剧震。
我猛地向后一靠,脊背重重陷入柔软得吞噬人的真皮椅背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右手却极其随意、极其轻蔑地抬了起来,伸出食指,像弹掉一粒烦人又微不足道的灰尘。
指尖的方向,直直指向那面巨大、通透的落地玻璃幕墙。墙外,就是那个巨大直播间的全貌。导播台上方的主屏幕墙上,赵志扬那张因亢奋而涨红的胖脸依旧在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推销着那套昂贵的保健品。他油腻腻的声线,虽然隔音良好,却似乎能穿透玻璃,撞击在室内的寂静上。
赵总监……哦,不,赵主播……我的声音也终于找到了支撑,带着一种刻意涂抹上去的、满不在乎的疲惫,如同看着一场烂俗的闹剧,关于税务的问题,我实在建议你们认真看看。我的手指很稳,指尖的方向精准地钉在窗外屏幕上赵志扬那张夸张扭曲的大脸上,所有的经营活动和财务账目,全是前任老板亲力亲为,呕心沥血……我甚至冷笑了一声,尤其是赵总监在任期间经手的那些业务,账册、记录……都还在呢。话语故意顿住,如同挥刀斩断,让冰冷的空气去填充那意味深长的空白。
我的目光离开屏幕墙,重新回到赵志扬那张僵硬住的脸上。他的笑容像是劣质的石膏面具,瞬间龟裂开无数条缝隙,刚才那残忍的得意潮水般褪去,皮肤下的血色迅速冻结,透出一种大理石雕像般的死灰。那撑在桌子上的手臂上,几根青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我迎着他巨变的眼神,清晰地捕捉到里面炸开的惊骇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狂怒,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判决词:他……跑路前,玩的那票逃税‘大单’,‘涉案七个亿’的直播回放视频……
我的下颌微微抬起,目光锐利地划破凝固的空气,如同实质的针:
……似乎还挂在平台首页上,作为精彩集锦……热播着呢。
轰!
这个词,像一颗烧红的铅丸被塞进了枪膛,狠狠击发。效果是毁灭性的。
赵志扬那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的脸,由涨红倏地转为惨白,再由惨白猛地涌上一种被彻底戳穿的、暴怒的血红。额头、鼻翼两侧和下巴鼓胀的赘肉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皮肤下面有无数条毒虫在啃噬冲撞。他撑在办公桌上的那只手——戴着腕表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尽全力的抓握而发出可怕的、令人牙酸的咔吧声。那厚厚的玻璃板桌面,竟然在他暴戾的指压下产生了一道极其细微、近乎错觉的蛛网状裂纹!
他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沸腾的岩浆在皮肤下灼烧翻滚,浓重的危险感几乎将空气都压弯了腰。
你放屁!
他终于从紧咬的牙缝里,生生迸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血腥气,全然不顾自己身上那身本应代表着理性和秩序的制服,李默!你……
赵副组长!
一声冰冷的、充满权威的断喝像冰凌一样插了进来,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赵志扬喷薄欲出的咆哮。
站在赵志扬侧后方几步远,一个年纪稍长、一直沉默如铁塔的稽查官跨前一步。他的肩膀徽章更多,眼神像淬过寒冰的刀锋,锐利地钉在赵志扬剧烈起伏的后背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最纯粹的程序和执行纪律。仅仅这一眼,就将赵志扬火山喷发般的狂怒强行压回了熔炉深处。
控制你的情绪!中年稽查官再次警告,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还有你的措辞!
赵志扬胸膛剧烈起伏,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如同在吞咽烧红的铁块。他脸上血红的怒意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扭曲、凝结成一种阴鸷到极点的惨笑,嘴角的抽搐比之前更加惊心动魄。那眼神里的火焰渐渐转成冰冷的毒汁,一滴一滴,无声地浸透瞳孔,死死地浇向我。
他慢慢松开了几乎要捏碎玻璃桌板的手,身体却依旧僵硬得像块铁板。
好……好……他喉咙里发出蛇类蠕动般的、粘稠的低笑,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滴血,李总……厉害啊……
就在这空气紧绷得如同上紧发条、下一秒就要崩断的瞬间——
嗡…嗡……
一阵轻微、持续、不合时宜的震动声突然打破了凝滞。声音的来源,是我桌面上那台造型简约流线型超薄电脑!屏幕中央,无声地跳出一个深红色的、边缘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弹窗提示框。
那弹窗的内容,在安静的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里,如同一颗无声炸弹!
标题:【严重违规警报!!系统权限检测异常!深度扫描发现非法隐藏路径!】
提示框内,是几行鲜红刺目的小字:
路径:Starlight_Svr_DoanceArchiveHistorical_Misc
扫描结果:发现深度伪装多级加密隐藏文件夹
疑似内部标识名称:[赵总替罪羊储备库_III]
风险评估等级:最高级
文件列表检测(初始层):一份
.doc
文档
文档备注字段:关联用户——李默
事件:凌云离职补偿协议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粒灰尘都悬浮在空中。办公室里只剩下几台电脑散热器微弱的风声。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我桌面上那台闪烁的电脑。
周正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白得像一张揉皱的草稿纸。他喉结滚动,一个模糊的音节卡在喉咙里。我听到站在赵志扬身后的那位中年稽查官,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极轻,但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赵志扬的身体,在那红色警报框跳出的瞬间,就如同迎面被高压电击中!他撑在桌面上的手臂彻底僵死,那只手还保持着半抓握的姿势,指关节因为之前的暴怒和此刻的冲击而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他整个人猛地往后挫了一下,脚跟磕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那张几秒钟前还布满阴毒和暴戾的脸,如同被巨大的、无形的耳光狠狠抽中!所有精心酝酿的凶狠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干瘪下去,只剩下被绝对震惊瞬间冲刷出的、一片荒芜的空白。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似乎想喊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轻微而急促的嗬嗬气音,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那份备注……
凌云。离职补偿。李默。
这几个字,像几颗滚烫的钢珠,被狠狠地按进他僵死的大脑皮层。他那双刚才还像淬毒匕首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狠厉的光,瞳孔因为震惊而扩张到极致,像濒死的鱼眼。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仿佛他精心构架了半生的堡垒,被人拿着他最不堪的秘密图纸,从内部精准地引爆了核心承重墙!
窗外的阳光依旧璀璨夺目,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权力和财富筑就的高地之上。光柱刺破空气,将漂浮的尘埃映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无数微小而躁动的灵魂。然而,这奢华明亮的办公室内,此刻的温度却仿佛坠入了冰窖,死寂无声,只有那台该死的电脑屏幕中央,那个深红的、闪烁着最高级风险的弹窗,像一只充血、不怀好意的眼睛,贪婪地吸吮着每一个人的惊惧和窥探的欲望。
那鲜红的提示框如同一块燃烧的烙铁,将那个路径烙印在所有人视网膜上:[赵总替罪羊储备库_III]。后面紧跟着的那份被检测出的文档,备注刺眼得令人作呕:关联用户——李默,事件:凌云离职补偿协议。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稽查组冰冷的审视,还是周正那掩饰不住的惊惶,抑或是一旁助理们抑制不住的抽气声,都化作了实质的压力,层层叠叠地裹缠压迫上来,几乎要碾碎我的呼吸。我强压下胸膛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强迫所有翻腾的念头——那份文件究竟是什么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节点——狠狠按入水底。
指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擦过冰凉如大理石的触控板。光标悬停在那鲜红刺眼的提示框上,确定按钮像一个小小的、燃烧着火焰的潘多拉魔盒入口。
只要按下去……只要按下去!
指尖如同带着千钧的分量,缓慢而坚决地压了下去。
咚!一个细微的、短促的、沉闷的电子音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底敲响!那是系统接受指令的回应。
鲜红色的警报框瞬间如同被潮水抹去的沙画,消弭无踪。
一个全新的、朴素的、标准
Windows
文件夹窗口,在空白的桌面上无声地、如同鬼魅般铺展开来。窗口没有任何花哨的背景,只有最普通的淡蓝色栏和白色文件区域。
文件排列得如同墓碑。
没有子文件夹,没有多余的花样,只有一份孤零零的
.doc
文档,静静地躺在列表的最顶端。
文件命名简单,直白,残酷,每一个字符都像寒冰铸造的匕首:
项目组李默失业协议最终确认版
(签章原件)
我的鼠标指针,像一只被无形的宿命之手牵引的幽灵,缓慢地、不容置疑地移动到了那份文件名上。
就在这呼吸停止的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压下那引爆一切的双击命令的前百分之一秒——
不——!!!
一声凄厉的、完全破了音的、混合着绝望、恐惧和彻底疯狂的嘶吼,撕裂了办公室最后那层薄冰般凝固的空气!
视线急转!
桌子对面,赵志扬那张原本僵硬死灰的脸彻底扭曲变形!五官被狂乱的力量揉搓成一团可怖的混合物,眼球暴凸,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他猛地从原地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力量,整个人撞开了沉重的办公桌(那厚实的黑檀木桌角狠狠擦过他的腰侧,他浑然不觉),如同被踩中七寸的狂蟒,又像是扑向滚油飞蛾,不顾一切、带着要将整个世界毁灭的绝望,朝着我桌上那台该死的显示器——朝着那份即将点开的文件——猛扑过来!
他的手——那只骨节粗大、指甲整齐却用力到青筋暴起、指节泛着死白的手——五指箕张,如同铁爪,狠狠朝电脑显示器抓去!
他整个人扑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桌面,电脑屏幕的光在他扭曲的脸上投下疯狂跳动的光斑。办公室里的空气被彻底搅碎,尖叫声,惊呼声,沉重的脚步声,稽查人员厉声呵斥的声音炸成一片模糊的噪音背景。
那疯狂抓握的五指……带着风声……离冰冷的液晶屏幕边缘只剩下半寸不到的距离……
我的指尖,也终于压了下去。
双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