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浸透的鞭子一下下拍打在后背上,我被迫仰起头,视线因疼痛而模糊。
恍惚间,看见回廊转角一抹明黄色的衣角,萧长陵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我艰难地挤出破碎的音节:“娘娘臣妾知错了”
淑妃却不肯停手,鞭子雨点般落下。
后背的衣衫早已碎裂,鞭痕交错着渗出细密的血珠。
最狠的一记抽在腰侧,我终是忍不住蜷缩在地上,像只垂死的蝶。
“够了。”
萧长陵的声音终于响起。
淑妃慌忙扔下鞭子,娇声道:“皇上,这贱婢”
他缓步走来,明黄的龙靴停在我眼前:“淑妃,你太失体统了。”
淑妃脸色煞白。
我艰难地睁开眼,看见萧长陵弯腰捡起那根染血的鞭子,轻轻放回淑妃手中。
他的目光扫过我伤痕累累的身体,淡淡道:“这种小事还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淑妃转惊为喜,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臣妾知错了。”
他们相携离去时,我的血在衣角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芳草哭着来扶我,却听见萧长陵身边的大太监去而复返。“皇上赏的,说是别留疤。”
我攥着药瓶,看着萧长陵远去的背影,低低笑出了声。
夜半时分,我独自对着铜镜上药。
瓷瓶里的药膏泛着清苦的香气,是太医院最上等的伤药。
可当指尖触到腰间最深的伤口时,我还是疼得发抖。
“萧长陵”我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呢喃,“你和你祖宗真是一模一样。”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我赤脚走到院中,任由雪花落在绽开的鞭伤上。
这点痛算什么?
比起百年孤寂,比起被囚禁在长生中的绝望,比起失去挚友的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当然不会责罚淑妃,淑妃是丞相家的嫡长女,自从裴浣之死去,裴家自动上交兵权请离京城后,上京名贵门第都在丞相手下。
但淑妃也是个蠢的,萧长陵为什么如此宠溺她,为什么让她如此目中无人,数次僭越?
当然是因为积累到一定程度把她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连带着她身后的丞相一起连根拔起。
很快,这上京就要变天了。
淑妃的懿旨传到清秋阁时,正值大旱第五周。
“淑妃娘娘口谕,明日午时三刻,请沈采女在太和殿前跳《祈雨舞》。”传旨太监眼皮都不抬。
“娘娘说,听闻当年先皇后一舞能唤甘霖,想必沈采女也能再现盛况。”
芳草急得直扯我袖子。
谁都知道,自从裴浣之去世后,再无人能祈雨。
去年淑妃让一个才人跳过,那姑娘在烈日下跳到昏厥,最后被抬回来时满脚都是血泡。
“臣妾领旨。”我接过懿旨,唇角微微扬起。
淑妃以为这样就能惩罚我,她不知道的是,那舞本就是我教给裴浣之的。
当夜,我独自在庭院里点香。百年未用的祈舞咒文在唇齿间流转,夜风卷着香灰打旋儿。
我想起那个时候见裴浣之,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提着裙摆跑进山里找我:“青峦,大周一个月没下雨,替我求场雨好不好?”
她很聪明,神态模仿了十成十,下山的时候蹦蹦跳跳,说再见到我要请我喝皇宫里最纯的酒。
我答应了,嫌她过于吵闹,懒懒地挥了挥手。
再见面的时候却是黄土一捧,我站在她的坟墓前。
明明她那个时候跟我一般高,这次见面怎么如此矮?矮到我不得不低下头看她。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我的身上,也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