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烛火不停摇曳着,明玉从外面进来,满脸笑意,准备上前来给姜竹月卸去簪环。
还未来得及动手,门外又有人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小心地将食盒放在桌上,谄媚道:“夫人,这是大人特意吩咐过的餐食,请您慢用。
”来人心想,我可真是机灵,还特意询问姜府下人了解夫人的喜好,一定能给夫人留下好印象。
说完,就告退了,以免耽误夫人用餐。
明玉见来人退下,就扶着姜竹月坐到妆台前,帮着姜竹月拆发髻和拿下环佩,又用指腹轻轻按摩着头皮,缓解不适。
一盏茶功夫,头发披散的姜竹月才觉得脖子是轻松自在许多,她示意让明玉微扶着,起身,坐到了桌前。
明玉小心地端出食盒里的餐食,一一摆放在桌子上,菜的分量都不大,但是五个菜加一个汤,也确实也有些多。
姜竹月见状道:“明玉,今天你也忙个不停,坐下陪我一道用膳吧。
”这种一同用膳的事之前在山上也有,明玉也没扭捏,大大方方坐下了,两人简单用罢,明玉将餐盘收回食盒,并将食盒放在门口,等待下人收走。
这时姜竹月才可以彻底的松懈下来,吩咐人拎来热水,褪下衣物,整个人躺在浴桶中享受片刻宁静。
等到水渐渐变凉,姜竹月才从浴桶中出来,换了一身舒适的中衣,坐到妆台前,拾掇自己,明玉则带着其他下人帮她处理着床铺上的一切,换上她习惯了的被衾等。
正在为自己简单装扮时,门却嘎吱一声被打开,姜竹月听见声响,平静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看见沈曜,心跳声陡然变得急促。
沈曜喝了不少酒,一股酒气顺着风飘到了她的鼻尖,气味有些难闻,她不禁皱眉并转过脸去。
“你已梳洗过了吗?”沈曜的声音有些冷硬。
姜竹月有些迷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有些不愉快,只是她也不想去猜,缓缓道了句:“是,大人可要唤人服侍你洗漱?”沈曜微微偏头,看向浴室:“不必如此。
”说完,便大步走了过去。
浴室早有灵泛的下人提着热水进来,沈曜站在一旁,神色似有不愉,他本来因怕新妇嫁来心有惶恐,便在宴席上走了一圈就匆忙回来,即便这样都喝了不少酒,毕竟在场的武夫不在少数,个个都是酒坛子,不肯轻易饶过他。
可没想到,进门就是新妇的嫌弃,见此情此景,那点微末的酒意便尽然散去,满腔的热情好似浇了个透心凉。
直到洗漱完,他回到房内,见姜竹月正坐在桌前,品茗着清茶,在茶香袅袅中,他才彻底的意识到他今日成婚了。
他不经意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听见动静,姜竹月抬眸,见沈曜披散着长发,晶莹的水珠从那张英挺的轮廓下缓缓流下,薄唇抿的紧紧的,xiong膛的肌肉在衣裳的遮映下若隐若现,行动间能窥见平日的矫健之态。
喉间好似太干,她端起杯清茶一饮而尽。
“大人,可要歇息?”说话间,姜竹月早已躺到了床的内侧,让出了很大一片空间,沈曜细细瞧着,不禁发笑。
这偌大的床,姜竹月占了不到一半,这要觉得他膀大体粗,一半的位置不够他躺吗?沈曜初次成婚的紧张感也淡去了,微微点头,上床,左手顺便带下床帐。
床帐将床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龙凤喜烛的光穿过帐幔,私密的小空间内光线似有似无,遐思无尽。
身边男人的呼吸都是平缓的,姜竹月听着这节奏感的气息,整个人的心安稳了下来,睡意很快袭来,有些昏昏欲睡,只是新婚夜,不知晓沈曜到底是何意,挣扎着不肯安心睡去。
许是知道了她的警惕,隐隐有叹气声浮现,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放心睡吧,我不动你。
”姜竹月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陷入了熟睡之中。
光线朦胧间,沈曜支起身子,低头看着姜竹月,受惊的小猫此刻已然昏睡,平日不敢泄露的心事在夜间隐约可以窥见一斑。
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缓缓落下,轻轻用指腹靠在姜竹月脸上,肌肤相触的感觉让他微微一颤,气息声也乱了。
沈曜收回手,躺下,放空自己。
烛光摇曳,燥热在身边萦绕,清脆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的手被一双白皙透亮的小手拉着,填满了他内心的空虚。
那双手是如此的温暖。
“沈大人——”一声叫唤声骤然传入耳底,沈曜眼一张,漆黑的双眸在夜间闪着光芒。
他侧过头,盯着床边的隆起,才闭眼安心睡去。
翌日,鱼肚白在天际浮现,霞光撒在院子内,枝头上的喜鹊不停的在啼叫着。
姜竹月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时,身旁空空荡荡,她摸了摸被衾,无一丝热气冒出,似晚间无人躺过。
难道我睡过了,怎么没有人叫她,不应该啊。
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金乌还在东边害羞地躲了起来,知晓现在还不到辰时,慌乱的心才沉静下来。
唤来下人送来热水,梳洗了一番,才不快不慢穿上了明玉递来的衣裙。
穿罢,任由发丝自由的散落,姜竹月移步到外间,用起了早膳,正准备开吃时,她若有所思问了句:“郎君呢?”“大人正在练武场。
”沈府的丫鬟白芍答道,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大人如在府中,日日卯时三刻会起床,略微洗漱过便会去习武。
”姜竹月有些侧目,勤练不辍,这般坚持也值得人敬佩。
练武本就要受皮肉之痛,在她印象中,许多武将功成名就之后便贪图享乐,沉迷于安逸之中,把自己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早膳用到一半,沈曜从门外走了进来,拿起她搁在一旁的粥,吞吃入腹,这这——这是她用过的啊,沈大人怎可如此。
姜竹月脸颊发热,闷着头吃饭,可很快她却发现。
她夹过的菜,他也夹,她剩在盘子的糕点,他也夹了过去。
姜竹月的眼角耷拉了下来,放下筷子,低声说了句:“我不吃了。
”沈曜顿了顿,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久久不肯放下。
“沈大人!”她抬起头道。
他没有回话,手好似固定住了,没有一丝动静。
姜竹月气馁地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用起了早膳。
这时,沈曜才将糕点慢慢放入自己口中,早膳在沉默中用完。
姜竹月坐到梳妆台前,准备打扮一番就去给裴夫人请安,新婚第二天,新妇都要给公婆敬茶,这是流传下来的规矩。
明玉拿着檀木梳给她梳了个流云髻,又簪了个鎏金点翠牡丹簪,花蕊是一颗明亮的红宝石,熠熠生辉,簪在乌黑的发间,甚是迷人。
又从首饰盒中拿过一支步摇,给姜竹月簪在发间,满意说道:“小姐这般好看,定不会坠了美名。
姜竹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甚是满意,女为悦己者容,只不过听着明玉的话淡淡道了句:“以后便叫夫人吧,毕竟我已经出嫁了。
”明玉吐了吐舌头:“小姐我知道了,不,应该是夫人我知道了。
”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姜竹月戴上配套的耳饰,朝着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梳妆的沈曜道:“大人,我准备好了,可以出门了。
”沈曜闻言,眉间皱了一下:“以后唤我夫君。
”姜竹月有些愕然,不知为何突然说起称呼的事,不过就一声称呼的事,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沈曜扫了一眼她,并没有发现什么错漏之处,走到姜竹月跟前,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出门外,并肩而行。
两人在青石板道路上缓缓前行,气氛却有些沉默,两人都不发一言,沈曜看了眼身边的人,主动打破宁静:“府中有什么不满意可及时告知管家让他修改,无需忍着。
”姜竹月一怔,想到房中不甚满意的地方,试探道:“哪怕我改的面目全非也行?”他点头:“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想改就改,不必担心他人意见。
”话音刚落,姜竹月就面露喜色,刚嫁过来,还有些束手束脚,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这话一出,房间她就按她的习惯布置了,不过还是得注意给他留空间。
她正在脑海中构思着布局,沈曜的一句话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林柏在朝堂上告了你父亲结党营私,想必你父亲会有些麻烦。
”“林柏可有证据?”姜竹月追问道。
“并无。
”结党营私虽然听起来是个大罪,但并没有什么证据呈上,父亲估计会受一番斥责,影响升迁,今年刚好是父亲三年任期满的最后一年,之前想把她嫁给林柏,也是想更好的动动。
她嫁给沈曜后,父亲的打算就落空了,也好,父亲不动好好沉淀沉淀也是好事,不过按父亲的性子,肯定不会白白吃下这个闷亏,势必会报复一般。
这些都和她这个出嫁女没什么关系了。
脑海转过百般念头,回过神来,两人已到了寿安堂,抬步跨入门槛中,姜竹月此前已然打探过情况。
寿安堂中,正中间坐的是沈曜的寡母裴夫人,两侧坐着的人也不多。
两人跪坐在软垫之上,接过明玉茶盘中的茶,向裴夫人奉上茶杯,并改口叫了声母亲。
裴夫人是堂中最开心的一个人,让他她愁出心病的大儿子的婚事终于解决了,从两人进门时,她就在仔细观察了。
两人携手走来,一人英俊,一人沉静,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