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屋檐阴暗处,一个女童正小心的将不同品质的香料区别开。
姜竹月很是诧异,店里什么时候聘用了女童,她完全没有听人禀告过。
只见那女童穿的洗的发白的衣裳,袖子挽起一大截,裙摆也叠了几折,应是店里的人给的衣服,可偏偏有些大了,想来也是,店里就没有她这个年纪的人,衣裳过大是必然的事。
掌柜冒着冷汗解释道:“这女童同她母亲一起饿倒在了店门外,想着母女两也不容易,便让她们帮忙打一下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豆大的汗珠还没来的及擦拭,又紧跟着说道,“东家你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我就给点银子她们,让她们自谋生路。
”姜竹月听了这解释,面色没半点波动,掌柜仔细瞧着,没不愉之色,吐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在主家手下干了这么久了,对姜竹月的性子也了解的差不多,知道她是一个面慈心善的人,以前遇到什么不好的年景,还会吩咐人在城门口施粥,救济那些穷苦的人家,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收留这对母女。
越过主家擅作主张还是违背了职责,就怕主家觉得他太过了,当下人的,有些小聪明不要紧,就怕聪明过了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账本很快就搬到了厢房内,掌柜的却早已退下,生怕打扰到姜竹月查账,她一手翻动着账本,一手流利地打着算盘,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正中午。
她放下算盘,手腕感觉已经僵直了,稍微活动一下便有刺痛感传来,明玉拿着热帕子盖在她手上,替她细细的按摩缓解不适。
“那个女孩怎么样?”明玉一脸气愤的说:“夫人你是不知道他的父亲有多恶劣,萱草她娘同她爹爹成婚后,就染上了dubo的习惯,小姐你也知道,dubo赌到最后都是一片狼藉,这次也是因为他想抢萱草她娘手里的碎钱,可因为是买粮食的钱,萱草她娘不肯放手,以至于被打了一顿,萱草护着她娘,两人为躲避家暴,体力不支才倒在店门口。
”姜竹月听完这些一怔,这些经历让她联想到自己,父亲一心扑在官场上,心中无半分子女之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dubo。
她嘱咐道:“平日里叫掌柜多看顾一二吧。
”明玉点点头,打算待会抽个空给掌柜交待一下,看着桌上的账本问道:“夫人,店铺情况还好吗?”姜竹月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郁:“还行吧,但是比之前还是差了不少。
”如今少帝式微,各地只是在名头上还归中央管,但实际上,世家豪族也纷纷占地为王,割据一方,每到一个府城商家都得被收刮一番,天下共分十三府,商贩在各个府周转货物是必须的,层层剥削之下,商贩也不敢远途运送货物了,商路不通,生意冷寂是必然的。
如今只希望天下早日太平,商路才能顺畅。
想到这里,姜竹月又想起之前被盗匪追杀,现在天下不稳,想必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她也应该学学骑马,到时候再次遇到盗匪什么,也可及时脱身。
马匹是战略物资,沈家也有马匹,但也不可能抽出一匹专门让她练习,更主要的是,她不好刚嫁过来,就把公用的变成她专属,传出去还说她私心太重,别人也会觉得她不对。
又不是买不起马,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名声,虽人活在世,不必为名声所累,但是有时候一个好名声还有有点用处。
说干就干,姜竹月唤人将账本搬回去,并同掌柜寒暄几句便离开了,拉着明玉上了马车,马车上挂的风铃在马的走动下奏起悦耳的音乐曲,像小精灵顽皮地在车上跳来跳去。
马车速度不快,在这闹市之中,想快也快不起来,更何况她们也不赶时间,就慢悠悠的晃荡过去。
马市位于城墙下,进城的人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占地面积足够大的马场,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潦草看一眼便罢,马这种精贵的动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买得起的,看看就得了。
姜竹月刚到门口,马市的小二瞧见动静,一看就知道是贵客,立马上前迎接,“两位贵客,可是要”“可有适合女子骑的温顺的马?”明玉迫不及待,还没等小二把话说完,就立马问道。
想到自己可以摸一下马匹,感受它那顺滑的毛发质感,她的嘴角就止不住笑了起来。
小二连忙把主仆带到了马厩这边,指着其中一匹枣红色身形同其他马匹稍矮的马介绍到:“这是最温柔的一匹马,瞧它的样子您估计也看出来了,它是一匹母马,同其他格外暴躁的公马相比,最是适合女子的。
”明玉活泼地跑到它跟前,准备上手去试试触感,旁边照料的人见她如此莽撞,立马将马牵着后退了好几步。
“姑娘,不可不可啊。
”明玉疑惑的看向小二,不解为什么不能触摸。
“马很容易受惊,突然一个陌生的人去到它身边,会有反击动作,就很容易受伤。
”“是我侍女冒犯了。
”姜竹月听完解释后,就立马赔礼道。
小二眼睛大睁,完全没想到这般华贵的人会向他们道歉,如果这不是他亲身经历,怕是别人说给他听,他都觉得怕不是那人在白日作梦。
“可以拿一些青草喂一下,让马儿熟悉你的气味。
”说出口的话都恳切了三分,不像之前,谄媚之气尽溢。
姜竹月手中拿着青草,半天迈不开脚步,脑海挣扎再三,鼓足勇气走到马儿身边,将草递到它嘴边。
它倒也不挑,打了一个响鼻,凑到姜竹月衣袖前闻了闻,像是知道她没有加害之心,才开始咀嚼嘴边的草料。
姜竹月也没闲着,用空着的手摸了摸马背,希望让彼此更熟悉。
待草料用毕,一边训马的师傅道:“这位夫人,这马温顺的很,您可以上马试试。
”姜竹月听了这话便有些意动,只是看了眼自己繁琐的衣裙,“我这衣裙能骑马吗?”“不碍事,小人会牵着马,慢慢散步,衣裙什么的影响不大。
”师傅言辞中都是对自己的信任。
姜竹月点了点头,按照师傅交代的,先将左脚踩在马镫上,全身重点在脚上,悬空而起,右脚跨过马背,直至也踩在马蹬上,才安心坐于马上。
毕竟是新手,难免紧张,整个人身体僵直,手指也死死抓着马鞍,不敢放松半点,生怕从马上摔落下来。
师傅牵过缰绳,带她在场上转了几圈,坐在马上,视野都开阔了许多,仿佛见识到了新天地,xiong中郁气全然散发了出来。
或许是看她渐入佳境,师傅便将缰绳递给了她,她拿过缰绳,茫然不知所措。
姜竹月正发愣时,马匹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朝前飞奔,她的身子却止不住的疯狂向后倾倒,心好似要从xiong膛中跳出来。
她脸色惨白,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缰绳,并尝试向后拉扯,可她的微薄之力完全无法对抗失控的马,马的速度完全没有停下来,仍是一路疾行,眼看就要冲出护栏。
姜竹月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等待着厄运时刻降临,忽的像是不想坐以待毙,准备侧身跳下马背。
还没等她来得及动作,感觉到腰间一紧,紧接着被一只大手拦腰抱住,脱离了马背,等她在反应过来时,竟然坐到了另一匹马上,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拢在xiong前。
姜竹月还有些后怕,安抚性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扭过头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她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不过仔细想来,这人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安平府是他的大本营,而马匹这种暴利的生意他不可能不插一手,毕竟养手下的将士也耗资颇大。
她惊魂未定,身子还不自觉微微颤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原本整齐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这一次的惊吓也不容小觑。
在看清沈曜的同时,姜竹月还以为她在做梦,毕竟他公务繁忙,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闻着熟悉的檀香,感觉自己原本慌乱的心好似安定下来,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不一会,沈曜驱马停了下来,把她先放在地上,随后自己才一跃而下。
“你知不知道学马危险性很大,你是怎么敢一个人上马学习的。
”话还来不及过脑子便已脱口而出。
质问声在耳边响起,姜竹月的脸色变了又变,一阵青一阵白,“沈大人这是在指责我吗?”沈曜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不对劲,缓和语气,“你要学马可以找我,我很乐于当你的老师,没必要自己冒险尝试。
”察觉到沈曜话中的担忧之情,姜竹月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强装镇定的腿突然软了下来,眼瞧着就要摔倒在地。
下一刻,一双手稳稳撑住了她的身子,没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姜竹月微惊,整个身躯下意识的靠在了沈曜手臂上。
察觉到姜竹月的虚弱,沈曜原想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还没等他动作,姜竹月的手却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拂了下来。
“不可。
”语气坚定有力,沈曜有些气馁,成婚了,却不让他抱,眼中的光似乎散了几分。
姜竹月看了看周围,因这一遭意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此,她怎敢在人前失仪。
“搀着我慢慢走吧。
”温柔的话语蕴藉了他干涸的心,沈曜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先前的沮丧一扫而光。
没关系,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