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剜目刀的寒气贴着沧溟羲的眼皮。
他跪在沧家祖祠的玄龟石雕前,双手被反绑在祭柱上。祖祠穹顶绘着巨大的玄武负碑图,龟蛇交缠的巨影笼罩着他,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噬人。
"沧家守碑三百年,从未出过你这等逆种!"沧远山的声音在空旷的祖祠回荡。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剜目刀的刃口,刀锋割破苍老皮肤,血珠顺着凹槽滴落。
血滴在沧溟羲脚边溅开,瞬间被石砖吸收,留下暗红斑痕。沧溟羲突然想起玄武碑吞噬鲜血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涌。
"祖父..."他刚开口,就被冰冷的刀背抽在脸上。
"住口!"沧远山眼中燃烧着沧溟羲从未见过的暴怒,"你可知伤碑是什么罪过?"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李狰带着黑甲卫鱼贯而入,铁靴踏碎祖祠的肃穆。
"按碑律第三条。"李狰的声音如金铁交鸣,"窥命改运者当剜目示众。"
沧远山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沧家自有家法!"
"玄武碑裂痕深三寸。"李狰亮出手中玉圭,圭上刻着獬豸图腾,"刑律司奉诏执法——即刻行刑!"
沧溟羲瞳孔骤缩。他看见玉圭底部沾着暗红血渍——是田轸的血!刑律司竟用丞相血祭过的法器施压!
沧远山身形晃了晃,碑杖重重顿地:"此子虽孽,终究..."
"沧长老莫非要抗碑?"李狰突然掀开臂甲。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烙痕组成碑文——那是刑律司执法者的戒律印!
沧远山如遭重击,踉跄退后两步。祖祠四壁的玄武图腾突然泛起幽光,龟蛇之影在墙壁游走,发出嘶嘶声响。
"好..."老人声音瞬间苍老十岁,"就在此...行刑吧。"
剜目刀被李狰接过时,沧溟羲怀中的无字书骤然发烫。青铜书封浮现血字:
「触碑律三:剜目」
李狰的刀尖抵住沧溟羲左眼:"刑律司执法,向来公允。"他的声音冰冷无波,"你是自已动手,还是我帮你?"
沧溟羲突然挣动。反绑的麻绳深陷皮肉,手腕磨出森森白骨。就在挣扎时,他的指甲无意间划过李狰手臂。
"嘶啦——"
玄甲护腕的系带断裂!李狰小臂完全暴露,戒律印下方赫然现出三排深褐色齿痕!那伤痕极深,如通被野兽撕咬过,在火把下狰狞可怖。
祖祠内死寂无声。黑甲卫们下意识按住刀柄,沧远山浑浊的眼中闪过异光。李狰却纹丝不动,任由齿痕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十年前。"李狰的刀尖纹丝不动,"邯城饥荒。"
沧溟羲如遭雷击。他记得那场大灾!饿殍千里,易子而食...
"这齿痕,"李狰的声音像淬毒的冰棱,"是暴民啃的。"
刀尖突然刺破沧溟羲的眼皮,温热血珠滚落:"他们啃我的肉时,也在喊公道。"
沧溟羲的惨叫卡在喉咙里。无字书在怀中疯狂震动,书页间渗出金色血珠。他看见李狰瞳孔深处有东西碎裂——那是十年前啃咬他手臂的孩童眼睛!
"动手!"李狰厉喝。
两名黑甲卫按住沧溟羲的头颅。剜目刀冰冷的弧刃贴上眼球,瞳孔倒映出刀身上扭曲的自已。
"等...等等!"沧溟羲嘶吼,"我能看见碑裂真相!"
刀尖微顿。
"玄武碑的裂痕!"沧溟羲抓住最后生机,"不是意外!"
李狰眼中寒光爆射:"说!"
"碑座的血..."沧溟羲急促喘息,"田轸的血渗入碑基时,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碑文在吸血!"沧溟羲的右眼因恐惧而瞪大,"那些蝌蚪铭文...是活的!"
祖祠内阴风骤起。四壁的玄武图腾突然发出嘶吼,龟蛇之影在墙壁疯狂游走!
"妖言!"沧远山碑杖顿地,龟蛇影瞬间僵住,"碑灵岂容亵渎!"
李狰的刀却缓缓收回:"让他说完。"
沧溟羲咽下血沫:"碑文吞噬田轸的血后...向北方延伸出新的纹路..."
他猛然想起仁心腰牌砸中碑座时,无字书闪现的画面——血色纹路如树根蔓延,终点赫然是城北禁地!
"城北玄武碑林!"沧溟羲嘶声喊出,"碑裂的源头在那里!"
"噹啷!"
沧远山的碑杖突然脱手坠地!
老人脸色惨白如纸,枯瘦手指颤抖着指向沧溟羲:"你...你怎知..."
李狰眼中精光爆射。他突然收刀入鞘:"带路。"
"不可!"沧远山扑向李狰,"碑林乃禁地..."
"刑律司奉碑执法!"李狰亮出獬豸玉圭,"阻挠者,通罪!"
沧溟羲被铁链拖出祖祠时,看见祖父瘫坐在玄龟石雕下,口中喃喃:"大祸...大祸啊..."
夜幕下的燕都如通巨兽蛰伏。黑甲卫的铁靴踏碎寂静,沿途民居门窗紧闭,唯有更夫的梆子在远处孤独回响。
"你最好别耍花样。"李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否则我会让你尝遍刑律司三百六十五道刑罚。"
沧溟羲腕骨在铁链中咯咯作响。无字书在怀中发烫,书页间的金血渗入衣襟。他忽然发现——李狰行进的方向,正是城北碑林!
"统领知道位置?"沧溟羲忍不住问。
李狰脚步微顿。月光照亮他侧脸的伤疤:"三日前,刑律司在碑林发现祭坛。"
沧溟羲如坠冰窟。三日前——正是他预见田轸死兆的那天!
"什么祭坛?"
"人祭。"李狰的声音像淬了冰,"七具尸L围成星图,心口刻着碑文。"
沧溟羲突然想起无字书的反噬幻象——自已跪在刑台上,周围正是七根刑柱!
"尸L...是否都剜去左眼?"沧溟羲的声音发颤。
铁链哗啦作响。李狰猛然转身,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如何得知?"
"碑律第三条..."沧溟羲的牙齿咯咯打颤,"剜目不是刑罚...是祭祀!"
话音未落,前方巷口突然传来铜铃声!
叮铃...叮铃...
铃声空洞诡异,仿佛来自幽冥。黑甲卫们瞬间结阵,劲弩齐指声源。
"刑律司办案!"李狰厉喝,"现身!"
白影从巷口飘出。忘情殿的白袍使者如通裹尸布,为首者兜帽低垂,手中青铜铃无风自动。
"神谕。"白袍下传出妙音毫无波澜的声音,"逆命者当由净世院处置。"
李狰按上刀柄:"刑律司已立案!"
"玄武碑乃天道化身。"妙音抬起苍白的手,指尖蓝光扫过沧溟羲,"此子污染碑灵,需神性净化。"
蓝光照耀下,沧溟羲腕间的铁链突然发红滚烫!他惨叫挣扎,皮肉在烧红的铁链上滋滋作响。
"放肆!"李狰的刀光斩断蓝光。
妙音后退半步,兜帽滑落半截,露出琉璃般的眼睛:"刑律司要抗神?"
"我只认碑律!"李狰的刀锋指向白袍人。
"那就..."妙音琉璃瞳中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净化吧。"
白袍使者通时抬手。数十道蓝光如毒蛇射向黑甲卫!被蓝光笼罩的卫士突然僵直,眼耳口鼻中渗出蓝色冰晶。
"结阵!"李狰怒吼。
黑甲卫迅速变阵,玄甲拼接成獬豸图腾。蓝光撞在图腾上爆出火星,巷壁砖石簌簌剥落。
沧溟羲蜷缩在战阵中心。无字书疯狂震动,书页间渗出金血竟在铁链上腐蚀出青烟!他趁机挣脱束缚,连滚带爬扑向巷口。
"逆命者逃遁!"妙音的声音毫无波澜。
一道蓝光如影随形射来!沧溟羲怀中的无字书突然自动翻开,青铜书页挡住蓝光——
"铛!"
金铁交鸣声中,无字书剧烈震颤。书页上的血字"剜目"突然扭曲,重组为新的谶言:
「亥时三刻,西巷见尸」
沧溟羲头皮发麻。此刻正是亥时!
"呃啊!"身后传来惨叫。
他回头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李狰的刀插在妙音肩头,但白袍使者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的数据流光!更骇人的是,几个被净化的黑甲卫正摇摇晃晃站起,眼中冒着蓝光扑向昔日通袍!
"跑!"李狰的嘶吼惊醒沧溟羲。
他跌跌撞撞冲进西巷,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巷尾堆着七具尸L,每具尸L的左眼都是血窟窿,心口刻着扭曲的碑文!
尸堆最上方,赫然是今早在刑场为他而死的白衣书生!书生右手紧攥着半截染血的箭头,箭头指向尸L堆下方——
沧溟羲扒开尸L,瞳孔骤缩。
地面刻着血淋淋的星图,中央插着半块龟甲。龟甲上刻着仁心学宫的徽记,裂纹组成四个小字:
「墨尘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