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山鸣谷应,已不止一次默契相当。
丁一远满目激赏,出脚雷霆万钧,收脚如丘而止,这是真功夫。
“殷哥,来嘛,来二中队,等我升队长,你就是副队,作威作福,踩我脑袋上都成。”
殷天懒得理他,身子绷紧往下拱,模拟着陈念阳可能的逃生方式,“之前北威有个跆拳道黑带的女警,在双手受制的情况下,把挟持她的人的眼球给踢了出来。”
她起身把雨衣一脱,“跆拳道的腿法是可以杀人的,陈念阳是绿带,什么弱不经风,一个11岁孩子能把嫌犯踢得喷鼻血,两条腿,简直就是把刀。”
殷天轻轻一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陈念阳逃跑的路径很隐秘,约莫身形小的缘故,窜入了成片低矮的树垛中。
嫌犯追得吃力,断枝碎了一地。
树杈尖锐得很,殷天心疼大衣,索性脱了,露出一身大红毛衣。
红配绿,赛狗屁,连丁一远也被这搭配晃了眼,这也是米和买的。
殷天一路寻踪,在外勤队员的指点下,看到了跌下山坡的蹭痕,她有些惴惴不安。
面颊驼红的老道看出了她心思,“警官,这丫头走的是我们经常采药的小道,她穿得多,摔下去,不至于跌伤,顶多淤两天。10多岁,跟她年纪相仿的道童没少摔。”
“跌下去的那条路,是条野路,驴友们经常来爬,能走小电瓶,勘察了车痕,也符合。他就是来弃车的,建行的监控一拍到他,他就知道这车留不了了。”
“这路通哪儿?”
“一东一西,都没监控,东边有个环岛,三个岔口,现在挨个排查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起了提示音,系统内部群发了信息。
明确了嫌犯身份:陆一,男,淮江市人,38岁,未婚,常住地:丁卯街2弄。
“丁卯街?”殷天蹙眉,“丁卯街不就在老城吗?离惠爱医院很近,就两个街口。”
淮阳分局3层。
郭锡枰跟丁一远商讨着下一步的警力部署。
康子翻找着老城区的地图,侯琢紧赶慢赶联系着当地派出所。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庄郁和向花希已经不知所踪。
15分钟前,卢老板给庄郁发了信息:丁卯街2弄1403,你来,我等你。
向花希掩护着她,两人匆匆出了大门,打的奔向老城。
会议室里,侯琢火冒三丈,打去下北派出所的电话久久无人接听。
要么不接,要么疯狂占线,他气得跳脚,“干嘛呢!去吃饭也得留个人啊!”
不止是他。
每一通打到下北派出所的电话都没人接听,那儿宛如无人之境,空城一般。
“您好,这里是淮阳市110服务台,请讲?”
“那个那……丁卯街,”大爷劈着嗓子喊,“丁卯街和望月路那个口,那个口的凉粉摊……有个婆娘啊,有个婆娘在砍人,你们快来!”
“现场是否有人受伤?”
“有的有的,她不正常的,像吸了东西啊,那人倒地上不动啦,好多血哇!”
“我们马上派民警到达现场处理,请您拨打120急救中心。”
丁卯街是下北派出所的辖区,服务台迅速联系了派出所,却无人接听。
接警员再三拨打无效后,联系了中北派出所,并上报给了淮阳分局一中队。
“您好,这里是淮阳市110服务台,请讲?”
“我要报警,这里有人砍人哇,砍的好像是个警察,我觉得那好像是警服,”年轻女人颤颤巍巍,“那女的是干洗店老板,在丁卯路,那个第一个路口。”
“您好,这里是淮阳市110服务台,请讲?”
“你们快来啦,这儿有一女的疯了!见人就劈,她那个房间啊,有味儿,有问题,哎呦呦呦呦,跑啊他妈傻愣着不要命了!喂喂!诶!来啊,你们快来!”
“请告知具体地点。”
“丁卯街21号,那个口接望月街,有条美食街,人最多的那条!你们不厉害嘛!定位啊,给我手机定位,诶诶诶诶,走啊走,过来啦——”电话戛然而止。
15分钟内,大量报警电话涌入接警大厅。
服务台的接警员们陆续按下紧急灯,白组长闻讯而来,“怎么回事?”
“1128,下北派出所的管辖地丁卯街出现警情,当街砍人。”
“1475,受伤者可能是警员。”
“1099,砍人者为女性,状态疯癫,不排除服用违|禁|品。”
“1035,已共计拨打下北派出所13次电话,7次主机,6次分机,所内无人接听电话,已经联系中北派出所,并上报淮阳一中队。”
“丁卯街人|流茂密,防止次灾害发生,减少围观,电话再打进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继续联系下北。”白组长火急火燎给一中队打电话。
庄郁和向花希抵达丁卯街时,整个街巷都被尖锐刺耳的求救和高嚷所覆盖。
密密麻麻的人墙横呈在她们面前,向花希拽着庄郁爬上花坛。
“嗬!”两人同时骇气,被眼前一幕骇然。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口水淋淋漓漓,双目瞋圆像尊怒目金刚,一脚穿着脏兮兮的毛线袜,一脚光|裸着。
一手菜刀,一手消防斧,疯狂地抡着。
她的身下,躺着两个下北派出所的民警,血糊糊看不清面容,胸腹奄奄一息,起伏得很滞缓。
第73章
吃人的洋娃娃
幽闭的空间通体都是明‍黄​色, 似太阳,能将人眼灼烧得又枯又涩。
屋子中央有只娇小得洋娃娃,歪着脑袋, 嘬着指头, 她纤长的睫毛被烧秃, 眼睛会动,眨呀眨呀, 咯咯斜嘴笑。
“别过来,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阿春对着灵动的娃娃疯狂地挥舞着消防斧。
她吓得魂飞魄散, 双眼像蒙了成白翳, 身子跟摸了电门似得,觳觫不止。
洋娃娃的笑声刺穿了她的眼膜和耳膜。
强化了她此刻的孤立无援。
“要妈妈, 要爸爸,我是家里的宝贝金疙瘩。”洋娃娃笑着笑着哭了。
长啸的哭嗥拐着弯儿“嗡嗡”大震,碎了天花板, 裂了瓷砖,更像一道号令, 要收兵回营。
无数残缺的洋娃娃从裂隙中攀爬出来, 点成线,线成面,像蝗虫过境, 黑压压地进犯着她。
男娃娃, 女娃娃, 胖娃娃, 瘦娃娃, 布娃娃, 塑料娃娃,木娃娃……
阿春叫着闹着。
娃娃们的肚皮迅速膨胀,皮下挤出个鬼面罗刹,左三臂右三臂,手持婆娑利器,咧开延伸至耳后的大嘴,一笑,满口獠牙。
“啊——”极端的惊怖激起了阿春玉石俱焚的勇气。
她冲上前披荆斩棘,冲着娃娃的脑袋和肩膀,豁命地砍削。
有成效!
那大眼睛的男娃娃呜咽着,“吱咔”碎了。
阿春大喜,热血沸腾,愈战愈勇,她不仅叫嚣,还恶狠狠挑衅,“来啊!有本事来啊!都来啊,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死成鬼娃子就怕了?!呸——!”
阿春或许觉得这只是一场梦魇,杀光那些娃娃便能迎来灿烂的晨曦破晓。
她不知道那男娃娃是个流浪汉,跟她是老相识,常光顾隔壁华姐的面店。
流浪汉瞪着眼难以置信,脑袋被劈出个豁口。
浆液似泉眼,汩汩往外冒,爬过他眼睛,爬到他下巴,最后抽搐倒地,没了响动。
阿春的疯魔惧得众人两股颤颤,丁卯街人人自危,大家蜂拥逃窜,可又舍不得热闹。
跑两步退一步,看戏比天大。
塑料桌椅被掀翻、锅碗瓢盆、蘸酱、凉皮、猪脚、炸串、冒菜锅……
和血一融,脏污得又腥又臭。
民警也治不住她,阿春力气大得出奇,又有利器傍身,一柄斧耍得虎虎生威。
巡街的年轻辅警中了胸口,开着对讲机招呼所里来支援。
他背对着阿春,也就没瞧见那血斧朝他霍霍而来。
一股冲力将他扑倒,是所里明年就退休的王爷,等小年轻咳着血爬起来,嘴里扬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年老的民警断了半截脖子。能瞧见颈椎的骨架。
这是极具震撼地视觉效果,现场鸦雀无声。
卖鞋的、修伞的,配钥匙的比见城管时溜得还猛,有人一屁股坐地上,死命往后蹭……
“阿春洗衣店”开了45年,之前是阿春的妈妈晨姐在经营。
三年前去世了,由女儿继承铺子,那是老城街坊中口碑最好的洗衣店,便宜,熨烫得服贴,明眼人一瞧就是走心的手艺。
阿春长得好看,有种东南亚风情,只要穿上色彩明艳的长裙,街坊里的长舌妇都会真心夸赞。
她脾气好,从未红过脸,说话声音小小糯糯,一口贝齿。
这条街的男人们都明目张胆地喜欢她。
愈是这样,愈是显得如今惨烈和震悚。
有些男人认不出她了,以为是个失心疯的婆子。
等认出来,便充满侥幸,幸好只是遐想,那张嘴没有亲上去,不然,不然就是他们殒命喽。
庄郁和向花希站在二层的露天楼道,静默地看着这人间地狱。
黑色高领毛衣的卢老板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庄医生,任何时候都要懂得评估风险,意气和感情会牵绊最理智的决定,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过程正确,而是结果正确。这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我今天把它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