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教也。</p>

    陈照夜默默摇头，端起桌上冷透的茶水朝外走。</p>

    庭院里很冷，花盆里的枯枝被雪压得直不起身，僻静处堆砌的黄叶在风里乱舞。</p>

    她记得，从前的宣贵妃宫里，就算是暂时失势，宫人们也是一派兢兢业业不敢疏忽。</p>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相信贵妃娘娘永远有东山再起的本事，被打压得越厉害，复起时就越痛快。</p>

    她的确想扶持卫才人，可对方软得像一团棉花。</p>

    如何是好？</p>

    雪下风</p>

    陈照夜思索着，第三天晒衣服时，忽然看见院墙外有道纸风筝晃晃悠悠探出了个头，盘旋几下，最后挂在树梢上。</p>

    她走出去，看见宫室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p>

    矮的穿着明红色缎袄，领口处蓬松的白兔绒包裹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似葡萄珠子。高的是个年轻男子，衣着华贵，半张脸被树枝遮挡，看不真切。</p>

    “照夜！”来的是被带走两日的淑宁公主，小姑娘看见陈照夜后甚是激动，跑过来扑到她怀里来回地蹭。</p>

    “咳。”她没有继承本尊的记忆，对这样的接触本能地有些抗拒，可淑宁把她抱得很紧，一时挣脱不开。</p>

    皂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她闻声求助地看向走来的那人。</p>

    他在距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p>

    一阵风起，雪花簌簌飘落，有几朵沾上他前额碎发。年轻男子的眉眼似山水，似初春乍破的湖面，似画师精心绘就的工笔画，入眼只觉满心惊艳与温柔。</p>

    一枚石子落入湖心，涟漪一圈圈荡开。</p>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再抬眼时，瞳孔里只剩一潭平静的死水。</p>

    “这是祁太傅。”</p>

    淑宁唯恐她不认识，十分热心地介绍起来，“我今天借着放风筝为借口想过来看看，可柳昭媛非要派人跟着，幸亏半路遇到了祁太傅解围，还亲自把我送过来呢。照夜，我母亲好吗？”</p>

    “才人很好，就是十分惦记公主。”</p>

    ——祁溪，当年金尊玉贵的祁家小公子，如今的祁太傅。她如何会不认识。</p>

    记忆中的少年昂着倔强的脸，眼睛璀璨如星辰。那年她穿过缠满花枝的回廊，满宫的人见到她后都掩着唇憋笑。</p>

    “做什么？”她自是呵斥一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位二十岁的祁小公子不知撞了什么邪，居然跑去贵妃娘娘面前，说要求娶她这位年逾三十的掌事姑姑。</p>

    真是胡闹。</p>

    她记得，自己统共也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御花园中，第二次是中秋宫宴，第三次听说他以弱冠之年中了探花，她站在贵妃身侧，见他远远举杯朝贵妃与四皇子敬酒，嘴唇微启，似乎还敬重地唤了她一声“陈姑姑”。</p>

    贵妃殉葬那日，祁溪陪在四皇子身边。</p>

    “照夜，照夜。”淑宁摇晃她的手，“带我去见母亲，好不好？”</p>

    “公主，才人尚在禁足中，任何人不得探视。要是被昭媛知道了是要受罚的。”陈照夜回过神来，不再去看祁溪，轻声安抚怀中小女孩。</p>

    “那……那我就隔着院墙跟母亲说几句话，行么？”淑宁尾音发颤，眼睛里已经泛出泪花。</p>

    “去吧，我们在这里替你守着。”祁溪道。</p>

    淑宁欢喜地跑了过去，里面的卫才人早听见他们的声音，已经抱着那只风筝守在墙后面。淑宁没说两句就开始哭，里面的卫才人哑着嗓子哄女儿，声音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钻进耳朵里又有说不出的柔软。</p>

    “好好宽慰你家才人，二公主这边我会照拂。”祁溪道，“陛下虽然准许昭媛暂时抚养公主，但还是更倾向将公主养在生母身边。”</p>

    夹杂雪粒子的风掀起他宽大袖袍，祁溪负手而立，晨光照着他秀丽的侧脸，轮廓褪去了少年稚气，而多了些清冷与深邃。</p>

    他与她说话，可眼神并没有落在她身上，瞳仁里始终是远处湛蓝的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