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她就这么走了。”
祖父打了个酒嗝,将满口的酒气都喷在了大伯的脸上,
“都四十年了,我竟以为……我竟以为她已无处可去……”
大伯又跑去找自己的女儿。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一定能劝得妻子回心转意。
可他敲了许久的门,却只有一个耳背的老仆出来应声。
这些时日,大伯忙着张罗纳妾,忙着宴请同僚,忙着向圣上表忠心……
他直到此刻才知晓,自己的女儿,早已随着夫婿外放上任去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霍国公府。
正巧碰见那位窦姨娘,正收拾了细软包袱,拉着自己的儿子,鬼鬼祟祟地往角门的方向走去。
19
大伯暴打窦姨娘的哭嚎声尚未散尽,我娘便领着我爹,踏进了我的院子。
我爹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命令我将祖母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部交出来。
“你将来是要嫁入郡王府的,三十六抬嫁妆已是天大的体面。余下的那些,理应拿出来,为你兄长们的仕途铺路。”
见我只是冷笑,他猛地抬起手,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忍得额角青筋暴起。
“莫要学你祖母与你大伯娘那般不识好歹,为了一个妾室,便闹得家宅不宁!你好生学学你娘,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才是当家主母的典范!”
我娘顺势挨着我坐下,放软了声音劝我:
“霍国公府是你将来最大的倚仗。你兄长们的前程好了,你在郡王府的腰杆才能挺得直,便是长公主,也要高看你几分。”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威逼,一个利诱。
无非,是想将祖母留给我的这点家底,榨得一干二净。
可惜,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
这些东西,我一文钱都不会留给他们!
不过,我自然不会与他们硬碰硬。
先让他们放松警惕,才方便我接下来的行事。
我故作出一副被说动了的模样,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祖母确实将私库都给了我,可……可……”
我爹急了,挥袖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说话莫要这般吞吞吐吐!你祖母的库房我去看过,已是空空如也!那些银子和地契,究竟藏在何处?”
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还有那些孤本字画!老太师的八十大寿将至,正需此等珍品去打点一番!”
祖母留下的东西,他们竟连用处都一一盘算好了。
我咬了咬唇,像是终于屈服了一般:
“给我备足八十抬嫁妆,否则……否则我便是死,也绝不会告诉你们!”
若是轻易松了口,反倒会惹他们生疑。
我娘勃然大怒,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我的手臂。
“你这贱蹄子,养不熟的白眼狼!八十抬?你也配……”
我爹眼中却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伸手拦住了我娘,对她使了个眼色。
“好,只要你肯说,莫说是八十抬,便再多加几抬嫁妆,也无妨。”
我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从妆奁的最底层,抽出了一卷早已泛黄的舆图,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此处,乃是一座铜矿,是祖母的商队无意间发现的……”
话音未落,我爹已一把将那舆图劈手夺过,如获至宝般冲出了屋门,径直往自己的书房跑去。
我娘狠狠瞪了我一眼,也匆匆忙忙地跟着我爹去了。
待到院中的脚步声彻底远去,白嬷嬷才悄无声息地掀帘而入:
“小姐,船已备妥,半月前曾下水试航,一切无恙。”
我望了一眼我爹书房的方向,唇角微微弯起。
那座铜矿自然是真的,只是,大伯娘在入宫之时,便已将一幅一模一样的舆图,呈在了御案之上。
就是不知,圣上他老人家,肯不肯分一杯羹给我爹呢?
20
在白嬷嬷与江爷爷的护送下,我顺利离开了京城,抵达了登州。
咸腥的海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我立在码头之上,望着那艘正随着波涛轻轻摇曳的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