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仁站在窄门前的人行道上，再一次看向道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浓烈的菸味萦绕在鼻尖。楼梯两侧贴的花纹壁纸还很乾净，没有翘起的边角，在昏h的灯光下，颜se失真得无法辨识。

    他看不见楼梯的顶端，这里彷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这是个俗烂的形容，但是他暂时找不到别的言词描述。

    「走啊。还是你在等我请你上楼？」张钦皓的手落在他肩上，将他往楼梯的方向推。「我不是g部耶。」

    「是吗？」谭知仁的嘴角一歪。「我还以为你一定有ch0u成咧。」

    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国中同学一起上酒店

    高中时，他们常常一起去打保龄球，还会带上各自的朋友圈。每一次打通宵的场合，最後都会变成十几个青少年的大型派对。自从张钦皓满十八岁之後，他就会买啤酒请所有人喝，而且总是会等到来巡场的员警离开之後才这麽做，为了不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丢脸，谭知仁也会跟着再请第二轮。

    张钦皓绝不是他父母或是任何长辈心中的益友，谭知仁很清楚，但是他得承认，张钦皓是少数和他在同一艘船上的朋友。所以尽管在张钦皓面前他总觉得矮人一截，然而他许多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的事，他会告诉张钦皓，例如哪个交友软t约pa0b较方便，或是最近他又因为哪个pa0友晕船而和对方断了联络。

    张钦皓对此不会批判，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清楚这种事是怎麽运作的。

    当谭知仁告诉对方，自己最近对交友软t有点心累的时候，张钦皓就立刻就懂了。

    「所以我後来都不约了。」张钦皓在讯息里写道。「用买的b较快哈哈。」

    「g哈哈哈。」谭知仁不确定该怎麽回应，只是先用毫无意义的文字笑声搪塞。

    「用买的」这件事谭知仁只在大脑里偷偷想像过，从来没有真正考虑执行……张钦皓想要把这个对话带去哪里？

    下一秒，张钦皓的讯息继续出现在对话视窗。

    「我带你去看啦，去了才会懂。」张钦皓写道。「反正没兴趣的话就是喝酒唱歌，不吃亏。」

    张钦皓的字句显示出某种优越感，打从他们认识起就是这样。尽管他们年纪相同，但是在国中开学的第一天，张钦皓带着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在教室门口招呼其他人一起去打篮球的时候，谭知仁就知道，张钦皓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同样都是家境富裕的孩子，谭知仁却从来没有张钦皓那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自信，就算看起来有，那也是他挂上的面具。

    当张钦皓站在他的座位边，问他放学之後要不要去他家打电动时，谭知仁差点就因为畏缩而拒绝。

    张钦皓说话的口气和站姿，都像是年纪更大的高中生，就连他的身材都b其他刚迈入青春期的男孩来得壮硕──谭知仁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张钦皓脸上的微笑，像是在施予他某种恩惠。

    直到现在，谭知仁都还不确定张钦皓为什麽要和他做朋友，也不知道张钦皓在他身上看见了什麽。

    国中毕业的暑假，谭知仁被爸妈送去温哥华待了三个月，当他回来时，他已经长到几乎和张钦皓齐高。但每次和张钦皓说话，他都还是觉得自己是要抬头仰望对方的小孩。

    谭知仁不想被他看贬，和对方去酒店看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他们去夜店玩的次数没少过，有什麽差别？

    所以现在他才会在这里，和张钦皓一起站在楼梯口之外，感受九月里夏日尾声的sh热空气。

    然後他发现自己误会了，酒店和夜店确实不一样，此处没有大排长龙等着进去跳舞和狩猎的年轻人，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酒店到底要到几点才会热闹起来？谭知仁忍不住想。

    「不要想太多啦，你就是来玩的。」张钦皓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如果你都没有喜欢的，我们就喝酒聊天就好啦。但是相信我，你之後只会担心自己玩上瘾而已。」

    谭知仁无法在脑中建构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场面……都没有喜欢的？意思是他要选吗？他看过别人洗泰国浴的心得文，等一下的男公关也会站一排让他挑吗？

    他的思绪尚未整理完毕，张钦皓的脚便已经踩上阶梯。没有时间继续犹豫了，他加快脚步，跟在张钦皓身後。

    一走进梯道，街上的车声立刻减弱，他的耳朵像是被一层泡泡包裹，所有声音变得朦胧，他们的脚步声都带着回音。

    来到二楼的平面，四周的墙都漆成了黑se，墙边摆着一排暗红se的天鹅绒长椅，一旁则是用同样暗红se的布帘遮住的入口，钉在墙上的金属草写字t写着「wake」，苏醒。不过这里的se彩，和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明亮感一点关系也没有。

    店名下方的柜台坐着一个nv孩。见到他们，nv孩立刻从柜台後方站起身。

    「苏西刚才还跟我说，如果你再不出现，他就要去坐别人的台了。」nv孩的笑容像是早就和张钦皓熟识，接着对站在後方的谭知仁扬了扬下巴。「这你朋友？」

    「没办法，就是被他耽误的。」张钦皓一把g住谭知仁的脖子，将他拉到身边。「刚才在楼下si不肯上来，好像我会把他卖掉一样。」

    「呃，嗨。」谭知仁乾巴巴地打了招呼。

    &孩爆笑起来。「放心，他这样当不成公关啦。」

    谭知仁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不过并不觉得这句话是褒义。nv孩嘴角的笑意未减，弯下身，他这时才发现柜台桌上有一支细小的麦克风。

    「本店苏西，请至外柜接待。」

    张钦皓拉着谭知仁来到长椅旁坐下，等待那位「苏西」接他们进去。

    听见这个艺名出现在同志酒店，让谭知仁有一种奇异的错乱感，或许是因为它听起来像是nvx的名字。

    「苏西很赞，真的。」张钦皓靠向谭知仁耳边，低声说。「非常配合。」

    谭知仁瞥了他一眼。「什麽配合？」

    「你喜欢怎麽玩，他基本上照单全收。」张钦皓说，对谭知仁眨了一下眼。「我还没试过很超过的玩法就是了……」

    谭知仁眯起眼，还想要厘清他所谓的「玩法」是指什麽，下一刻，厚重的暗红布帘就被人掀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从谭知仁坐着的高度，他首先看见的是对方的身躯。男人的身材削瘦，身穿红se衬衫和黑se的贴身西装外套，包覆他的腰身，髋骨随他走路的动作轻巧地移动。

    「钦皓。」名叫苏西的男人开口。「我还以为要被你放鸽子了。」

    「我哪舍得啊。」张钦皓站起身，对苏西张开双臂。

    男人的声音击中谭知仁的脑神经，使他像被人电击似的从长椅上弹起来，他的双眼彷佛慢动作镜头，缓缓沿着男人的衬衫领口向上望去──上了深se唇膏的丰满嘴唇、尖挺笔直的鼻梁……昏暗的光线，使他细长的双眼显得深邃。

    谭知仁眨了眨眼。他一定是看错了，这个苏西长得很像他认识的另一个人，几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谭知仁更熟悉的是他平常更为苍白、不带妆的面孔。

    苏西唇上依然挂着优雅的微笑，然而在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双眼大睁，恍然大悟的神se在他的眼中闪烁。

    以苏西的声音作为衔接，谭知仁的大脑终於把两张脸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幅失败的合成影像──温时予？

    他们系上大一两个学期的书卷奖得主，那个上课时总是沉默寡言，下课就不见人影的温时予？

    谭知仁一定是认错了，温时予怎麽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上学期的初级会计期末考前，温时予还应班导的提议，帮班上的人开了一次考前的读书会，坐在小阶梯教室讲台上的电脑前，替全班的人重新解释一次投资和现金流。

    谭知仁已经完全不记得他在那次读书会里读到什麽，只记得温时予明亮而清晰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那是他们同班两学期以来，第一次听到温时予说这麽多话。

    他以为温时予是不苟言笑、每天泡在图书馆的优等生，不可能是出现在同志酒店里，还用「苏西」这麽一个奇怪艺名的男公关，对吧？

    但是刚才温时予那一瞬间的震惊，告诉他完全相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