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浇头烂蘑 本章:chapter 10

    在被警卫逐出皇城、奖牌与图幅不大但精心装裱过的画像,只在边角的空格里码了几套一版再版的精装书籍。除了几本拉克丝早已倒背如流的德玛西亚古语诗册,其余就只剩嘉文三世生前的著作与批注过的史书了。

    她把它们反复拿起又放下,排除了那些读来会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和虽然说不上是禁书,但极有可能被姑姑和兄长没收并烧掉的,挑了一本不疼不痒的大部头艾欧尼亚神话放到包裹里,想了想又补了一本铃塔瓦岛志。她喜欢那个与德玛西亚只隔着一条海湾的小岛,只要在夜晚爬上坚日城的城墙顶,甚至能看见那岛上灯塔的光芒在漆黑的海面上微弱地闪烁。记得那书上印有许多地图和古迹的手绘稿,自己或许可以在闲暇时候照着画来打发漫长的夜晚,期待在读后当夜的梦里能身临其境般将那里游历一番。

    离开前拉克丝没有忘记把之前买到的传送吊坠挂回颈间,又将所剩不多的金币塞回贴身的口袋。这些转卖赃物换来的金子,是伊泽按约定在她离开的期间放进抽屉里的。她只留下了能够不被察觉地藏在衣服夹层里的数量。

    她跟着莉比跨出门,有些恍惚又不舍地回望那个略显单薄的小床,破败的茶几和已经被收拾得空荡荡的衣柜,直到莉比拽起她的披风,催促她抓紧离开。她瞥见柜子底下露着半只空了的玻璃酒瓶,那是自己没来得及喝完就蒸发殆尽了的“永燃”。

    上次与莉比一同回到这里的时候,拉克丝把多余的金币带到了鳐骨小径,合着一张纸条,一并塞到了加兹拉手里。老板带着十分不快的神情把金币挡下,语气里满是抵触,“你们干的是你们的赏金活,怎么又要我收佣金?这话说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我是想拜托您把这个转交给她……”拉克丝指了指金币袋子下压着的纸条,“我会再想办法过来,但请她不要去找我,那太危险了。”

    加兹拉把东西推了回来。“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了。姑娘,我真帮不上。以后咱们别再有瓜葛,才是最安全的。”

    “你可以看里面的内容!”拉克丝声音陡然拔高,“我不会害你们的!还是……她亲口说不想见我?”

    她话没说完就低下头,猛地拉起兜帽,快步离去。加兹拉愣了片刻,才不情愿地抓起那袋子和纸条,脸上写满了为难,也不知该把它们放到哪里。他注意到到柜台后,通往仓库的走廊上,那猎人的金属鞋底与鲜艳披风的一角,随着店铺大门被扣上的响声消失在了侧门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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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恩瑟尔留下的资产,只有宅子的所有权被奥格莎接受,剩余的两间工厂,连带着一片被圈起的橡树林,则被转成了苍白之谷地区公有的资产,被皇帝指派了新的管理员。处理过这一串繁琐的事务,皮特与奥格莎在周末决定在首都缇雅娜的府邸暂住,而盖伦也从军营请下了假——也许是临近新年,营部的气氛整个儿都轻松了不少,他也就得以早早地回到来到姑姑家,端坐在客厅的矮凳上陪父母喝茶了。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加入,原本气氛就如军队晨会一般的晚餐仿佛升级成了阅兵,严肃之余甚至多了展览的意味。正餐持续的期间,若非被姑姑或父亲提问,拉克丝和盖伦是不能主动开口说话的,甚至连餐具发出多余的声音都不被允许;但当管家与下人们撤走餐盘,换上新泡的花果茶之后,盖伦与拉克丝则需要各自花费五分钟的时间,把一天的行程详细地报告给父亲和姑姑听——就算拉克丝一整天呆在家里也不例外。一天中有多少时间被用来读书和会客,几个小时被用来休息,甚至书本的内容,客人的身份,都需逐一汇报。虽然时间说不上长,但对拉克丝而言,这五分钟是每天最难熬的。但煎熬之后紧接着就是她的开心时刻,因为身旁大块头的兄长,明明身高早已超过缇亚娜女士一个头多,却用粗大的手掌来回搓着那只精致的小茶杯,唯唯诺诺地被姑姑训话的样子,总是带给拉克丝一种滑稽的舒爽感。

    “拉克珊娜。”

    在享用姑姑亲自要求更换的新果茶之前,父亲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样式简单的银制斗篷别针,让下人递至拉克丝面前,“这是你掉的吗?”

    拉克丝当然记得这个她相当喜欢的别针。她下意识地摸向胸间,就算斗篷并没有穿在身上。自己完全不记得是何时、在何处将它遗失的。它是父亲与几个战友一同经营的银矿上,一位左手只有两根指头,但曾经是银饰工匠的人亲手打了送给父亲,又被父亲转赠给自己的。在银矿因为事故被收归公有之前,她常被想要出门散心的母亲带着去那附近游玩。但在事故之后,父亲与母亲开始满面愁容地早出晚归,宅子的警卫增加了一批,又替换了好几个,拉克丝便再也不敢把别针带在父母面前了。它也就成了她离家时带走的为数不多的饰品之一。

    “这……和我的那一个很像。”

    拉克丝不敢给出十足确定的回答,她担心不谨慎的回答会将这五年间一些她不希望分享的事情曝露在家人面前,“它是在哪里……”

    “收拾你舅舅遗物时找到的。”皮特说着,叹了口气,目光细微地向身侧奥格莎的位置斜了斜,“乱七八糟的,就掉在地板上,他——”

    “除魔师出门都是穿斗篷的,皮特。有一两个银别针不奇怪吧?”

    打断他的居然是缇亚娜姑姑,她连茶都没喝就站起身,跨到拉克丝背后,作势要拉起她的椅子。“今晚萨瓦先生,对,还是上次那位裁缝,”

    她有些着急地挽过拉克丝的手臂,让拉克丝感觉自己就像被狮鹫兽的爪子提起来了一样——“他晚点会到,不过他的徒弟已经把纽扣的样子送来了。拉克珊娜,你要先挑好你喜欢的,等萨瓦到了一起拿给他。”

    但拉克丝很难停止思考别针丢失的事情。她担心父亲会因为捡到它而将自己与古恩瑟尔的死扯上关系,更奇怪姑姑究竟为什么要急着打断父亲——在把新送来的样衣逐一试穿的途中,她一直把它攥在手里,攥着它,直到某个过于紧绷的袖口绷到了她的拳头,那别针在她手心狠狠地扎了一下,然后十分不听话地落在地板上。缇亚娜这才面色不悦地走近,一把捞起别针拍在窗台边。拉克丝抬头对上姑姑严厉的神情,姑姑上下打量着她,脸色在这过程中缓和了许多:“你去照一照镜子吧,这件是今晚最漂亮的。”

    那是件相当紧身的暖白色的丝绸长裙,剪裁紧致,除了胸口略显宽松,几乎处处贴合身形。裙子的布料相当光滑,摸起来却意外厚实,在烛火与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珍珠光泽;双肩微微蓬起,长袖一直垂至手心,刚巧能够遮住掌心的疤痕;袖口与前襟上,绣着一串淡金色的卷草纹,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裁缝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帮拉克丝系好腰间的缎带,又整了整裙摆的形状,她僵硬地提着裙子两侧,望向姑姑,对方眼中不加掩饰的满意让她如芒在背。她又瞥见镜中的自己,胸前活尸一样惨白的皮肤,肋骨隐约浮现,这样的腰身立在花瓣一样华丽而饱满的裙身上,像根即将枯萎的花丝一样十分不自然。

    它太漂亮,也过于贵重了,被安排在压轴登场,仿佛今夜所有的礼服都是它的陪衬一样。拉克丝迟疑地摸了摸裙摆的绸布,指尖轻抚胸口的刺绣,她认为自己应当赶快把它换下来,像换下前面那些走过场的裙子一样,又有些不甘心地想要多穿它一会儿。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穿着这件礼服坐在她光照者教会塔楼的房间里的样子,应该会是在深夜,她听见那扇有些漏风的门外传来她熟悉的皮甲与金属碰撞的响声,带着现在的自己难以想象的笑容,缓缓起身走向门边,裙摆划过灰扑扑的被褥,像转过窗棂的月光似的轻盈地落在地上。

    拉克丝从镜中的幻影里抬起头,看到的自然不是教会的塔楼,而是不知何时聚集到门口的奥格莎与皮特。奥格莎快步走近,托起女儿被袖子裹住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来回比划,满脸欣喜,却始终不肯真正碰她一下。拉克丝看见兄长躲在母亲身后的影子,下意识地将手抽回,转过身子,拎起胸前的衣料:“胸口露得太多了,我没法穿出去。”

    “怎么会呢?”姑姑抢着说道。她令拉克丝转向自己,像是不满她在离家生活的期间把贵族该有的仪态全部忘记了一样,把她佝偻的双肩向后掰去。尽管如此,那布料在干瘪的胸前仍然松垮地歪斜着。“那就改一下吧。”缇亚娜显得相当沮丧。

    “我可以订前面那件褐色的吗?”拉克丝随手指了一件试过的礼服,“去皇帝陛下的新年宴会,我不该穿得太惹眼。”

    奥格莎却抢着按住女儿的手臂,转头向缇亚娜递了个满意且迫不及待的眼神:“就定下这件吧,拉克丝,你会喜欢它的。”

    直到拉克丝被送到前往新年宴会的马车旁,奥格莎的嘴里仍然重复着这句“你会喜欢它的”。拉克丝看不懂母亲脸上赞赏的神情,像是在欣赏一座刚雇人打理好的花坛一样,在她住在家里的几个月间,在这条裙子被她穿上身之前,这表情并不曾出现过。她注意到盖伦不耐烦的视线透过马车的窗口投向这边,于是低下头,想要绕到后面那间坐着随行的仆人们的车厢上去。

    “你要去哪?”奥格莎诧异地拉住女儿,拉克丝挣脱不得,只好急促地低声问着:“父亲和姑姑在哪儿?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年轻人的宴会,不适合我们参与了。”奥格莎几乎是推着将她送上盖伦所在的马车。

    马车缓缓起动,拉克丝把肩上暗灰色的毛皮披风用力地向前裹了裹,裹到从缝隙中也看不到礼服的样子,这才贴着出口谨慎地坐下。礼服胸前的开口,虽然如要求过的被细微地调小了一点,但只要她一弓腰,还是能毫不费力地能看到内衣的边缘,明显是故意为之。所幸天气严寒,她被允许多穿一件毛皮披风,但这已经是姑姑和母亲做出的唯一让步了,她多希望在宴会上也能够一直披着。避开兄长的视线,拉克丝把原本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取下,塞进披风的夹层,又掏出偷偷带出来的传送吊坠,悄悄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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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只在王宫侧面的小院中举行,作为出入口的偏门相当难找,但好在门外的场地还算宽敞,有足够的空间供仆人们停驻马车。与小时候印象中热闹得像集市一样的新年宴会不同,嘉文四世没有像他的父亲那样,把王宫正面广场的一部分装饰上些精美的冰雕,与平常见不到的,或许是由魔法供能的灯具,开放给民众参观游乐——当然广场四下与几乎每个冰雕后面都蹲守着全副武装的皇家守卫,从他们明显开刃的长矛旁走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游乐了。设宴的院子相当狭长,侍者低着头,端着水杯与各色美酒在一簇簇人头间穿梭,甚至显得有些拥挤。沿着侧面的过道,两溜长长的桌子被整齐地摆在地上,上面陈列着面包、奶酪与干肉,和一盘盘被精心摘选过的葡萄与大颗的莓子,甚至有几盘拉克丝从未尝过,只在一些周边海岛上传来的画册上见到过的奇异的金黄色果子。

    二人穿过人群,不慎擦到了一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在她们回头的时候,拉克丝不禁低头用两侧的长发遮住脸颊。人们的视线让她十分难堪,她双手握住披风的前端,绞在一起,紧紧地跟着盖伦,用余光确保没有多余的衣料和肌肤露出披风的缝隙。在场的远远不只是年轻人,扎堆喝酒的青年贵族只是一小部分,长桌的尽头坐着些头发花白的,还有看不出年龄但明显稳重很多的贵族们。她不信父母是不方便出席,只是他们不想出现罢了——父母和姑姑让她如此用心打扮来参加宴会究竟是什么目的,她对于这疑问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看到自己身着新礼服时,母亲眼里的欣喜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模样,而是仿佛身临其境地看到宴会上她褪下斗篷,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款步而行,吸引了一个又一个或许能帮衬到冕卫家的男性权臣,甚至是皇帝本人的视线的样子。

    长辈缺席,盖伦便自动负责为拉克丝介绍上前来寒暄的王公贵族们。虽然未必记得每一位宾客的名字,他却相当乐在其中,操着足够让周围人侧目的音量,带领脱离这个圈子多年的妹妹同大家握手问候。拉克丝则故意把袖子提起了一些,让那道突起的伤疤接触到陌生人的掌心,每次注意到对方的脸上或多或少地现出一丝退缩和诧异,自己就能稍微开心一些。她分明看到在一位年轻的夫妇端着酒离开后,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回头向盖伦再次酒杯,而兄长的额角挂着两串汗水也不识相地淌进他的眼角。

    盖伦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回身注意到拉克丝的视线正投向这边,眉头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怎么?你不热?”

    拉克丝摇摇头。目光所见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似乎都寒暄过一遍,却并没有谁留在附近继续聊些什么。她从侍者的托盘上取过一杯冷水,抿下一口,望向盖伦:“他们……你全都认识吗?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名字都很难记。”

    “你不记得鲁提斐尔勋爵了?”盖伦用下巴指了指最后一位打过招呼的瘦高青年,见拉克丝皱眉,他补充道:“他比你大些,来过我们家,还想骑你的马。我们那时候叫他阿莱斯,你想起来了吗?”

    “我记起来了,星焰不让他靠近。”她记起星焰的脖子被自己牵着,不用回头便猛地踢起后腿袭击他的窘况,想到那时莉比憋着笑,还是要装作担心地将手帕递给那位阿莱斯,一瞬间几乎要笑出声。但笑容被她飞快地收了回去。她甚至想谴责自己怎么能在这种凶险的场合,在曾经把自己打到半残的兄长面前竟然出现放松的心情。

    “你的马和你这个人一模一样。”

    盖伦摇摇头,“他的父亲去年过世了,人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

    盖伦的目光离开阿莱斯的后背,扫过更远的人群,落向远处坐在角落的一组稍为年长的贵族,忽然拍拍拉克丝的披风,示意她跟上去。视线终点处是一位个头略有些矮小的长辈,穿着十分规整的墨绿色天鹅绒礼服,戴一副细金框的眼镜,背靠着椅子,对面向他而坐的人们讲着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蓄须,乌黑发亮头发也被整齐地梳到一侧,跟他明显苍老的面容相比,一切都有些不和谐。他微眯着双眼,脸上却没在笑。侧向他听讲的几个人里有些与盖伦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女,无一例外都前倾着身体,时而点头,时而交换着貌似崇拜的眼神,仿佛被他谈话的内容深深吸引。

    二人在离那排桌子有几部距离的位置停住,盖伦让妹妹稍等片刻,在那位老人喝水的间隙,举着酒杯两步窜上前去,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候起来。庞大的身躯弓上矮小的长桌,拉克丝几乎能听到兄长礼服背后的缝线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哀嚎。

    “还记得拜恩格罗大公吗?”盖伦将头转向拉克丝,一字一顿地大声介绍着,“先王嘉文二世与嘉文三世的战友,是我们的老前辈,老榜样。”见拜恩格罗大公也不打断,只是慈祥地坐在原处,盖伦更加有信心地报出一串事先背过的大公的称号与成就,但拉克丝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拜恩格罗大公现在是你们光照者教会最重要的支持者。”

    没错了。拜恩格罗,是她在账簿上见过许多次的名字。不只是在账簿上,还有教会孩子们的课本上,她记得教会里添过几次新的德玛西亚历史的课本,随着课本一同被迎来的还有一部精装的画集,因为印刷相当精美,被孩子们争相传阅,其中几页印着每年春游都会造访的宏伟的城楼,禁魔石建筑与先人的墓园,伴随着有关德玛西亚的城池有多么无坚不摧的说明,旁边印的便是督建它们的,拜恩格罗大公的画像与名字。

    “感谢您支持教会。”拉克丝握起双手,按在胸前,向大公深鞠一躬,视线却在完全起身之前就锁回大公的脸上,“有机会听到您亲自教导,是孩子们的…也是我们的荣幸。”

    大公轻缓地笑了几声,似乎让他们停止对自己的夸赞,但又很受用地招呼兄妹俩一同坐下听他说话。仿佛是渊博的知识无处安放一样,大公从天文星体讲到矿产能源,从禁魔石的起源讲到各国与魔法能量相处的历史,也许是年纪和所处的位置让他无所顾忌,拉克丝惊讶于他竟然可以公开谈论这些禁忌的话题。期间盖伦不知是不是故意地插了一句有些插科打诨意味的提问,引得一桌人哈哈大笑,大公也顺着他的问题继续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演讲,并不因为盖伦的打断而发怒,反而像是很满意这幼稚的发问打开了他新的话题方向。

    听盖伦在耳边小声的介绍,就算现在是已逾七十的年纪,拜恩格罗大公也仍然指导着整个德玛西亚王城里建筑的建设和修缮,甚至是城外的区域规划——或许其中就包括着艾尔雅那片城区吧,拉克丝记得,因为那些难以抵御寒风暴雪的窝棚,她曾经与教会的人们一同写信给皇帝,用特意筹来的善款,自己又添补了些,在信中写道那是住民们自己的积蓄,请求皇帝批准他们自掏腰包进行改造,结果自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驳回中不了了之。其中最接近的一次,教会几乎要将砌墙用的泥土车带到那片城区,正准备卸货的时却发现不远处的皇家骑警,列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把那片街区围住,把四五辆装满灰泥的马车原路轰了回去。

    大公漆黑的瞳孔几乎填满了他微微眯起的眼缝,扫视着人群,在停顿的间隙,直勾勾地盯向自己。拉克丝自然也报以礼貌的,与其他听众并无二致的微笑。她更记得那些深夜穿过漆黑的走道,用从外面买来的药水涂改账簿上的数字,誊写上这位大公,还有许多其他勋爵们的名字,或是在她负责去银行提款的日子前,略微提高写有他名字的银行本票的数额。她修改的数额从来都细微到不会引人注意,应当没什么可担心的。盖伦在此时又插空举过酒盏,再次向大公敬了一杯。拉克丝在斗篷下松开紧握的双手,发觉在那段注视之后,手心早已被汗水布满。

    侍者路过时,她要了一杯水,兄长也在侍者弯腰的瞬间低声嘱咐了句什么,随即回身继续加入到桌上的交谈——或者说讲座上。侍者再次回来时,盖伦便站起身,捧起酒杯面向大公,一饮而尽,而后将拉克丝带离了桌子。她正庆幸自己或许终于可以休息了——虽然方才也并没怎么活动,只是坐在那儿,就足够身心疲惫,带有旧伤的膝盖与僵直的后腰都在隐隐作痛。盖伦将她领进了一个偏僻的过道,这边没有参与宴会的人,周围似乎也比院子里要暖和了些。这让拉克丝有些放下心来,默默地把披风打开了一个口子,过道里的空气被二人的步伐牵动,透进披风和礼服的缝隙,竟然有些奇妙的凉爽。

    昏黄的灯光下,拉克丝胸口的花纹反而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她一时看得出神,差点撞到兄长的后背,她这才发现盖伦早已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扇虚掩的木门,门那边暖黄色灯光比这侧要明亮许多。门的一侧还伫立着一位雕像一般肃穆而高大的守卫,顶着一只形状奇异的巨大头盔,在二人接近后稍微转过头来,看得拉克丝不由得一连后退几步。

    盖伦回身逼近自己的妹妹,凝视她片刻,伸手摘走了她肩上的披风:“你的头发有点乱,整理一下。”

    “为什么?”拉克丝忽然警觉,她伸手想要抢回披风,兄长却一侧身,退到门的另一边,用脸颊指了指虚掩的门扉:“里面很暖和,你没必要穿着它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是哪儿?”

    拉克丝惊叫,但不敢让喊声高到呼救该有的音量,“我们不是要回家吗?你要我去做什么?”

    门边的守卫静默地注视着一切,不满地交叉起手臂,金属臂甲碰在一起的声音像尖刀一样,划过拉克丝的耳膜和后脖颈泛着冷汗的皮肤,她扶着墙壁只想尽快逃离这里。注意到妹妹的意图,盖伦一把抓住她细瘦的手腕:“你稍后就从这里进去,”

    他阴影中的表情混杂着得意与狰狞,还带着些完成任务的满足感,手臂发力将拉克丝一步步拖近:“皇帝要单独见一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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