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遍玛洛的尸体,薇恩果然从那贴身的布兜里掏到几枚银币。她把它们带着,在他们平日里砍柴的那座山头的另一侧,拦了一辆回城的马车。所幸这里的军人做工时,穿的是另一套不带肩章和标记的麻布制服,就算这样,薇恩还是把制服外套反转过来才套在身上。跳下马车的空当,她开线的裤脚蹭到了一条紧靠着车门的天鹅绒面长裙,裙子的主人尖声叫着,薇恩真切地听到耳里,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没有时间理会这种聒噪的路人,已经有一丝惨白的日光隐约探出地平线的那头。马库斯先生长了一张睡眠差劲的脸,如果不再抓紧,田野里的鸡鸣与上工的人群们闹出的噪音,一定会让他在自己绕进后院,攀上墙壁之前,就顶着令人不悦的黑眼圈站在窗边,用不属于他的茶壶与杯子泡那些该死的廉价茶叶——所幸今天的鸡鸭走兽都相当识趣,等到马库斯先生睡醒的那一会儿,薇恩已经给手里的家伙装好了弩箭,瞄准了马库斯先生的太阳穴。他一瞬间惊醒,但没有力气做出更多的反应:“肖娜?今天是几号……你的假期应该还没到,你是怎么——”
“闭嘴,你这条老狗。”
弩箭在马库斯闪躲的片刻钉上他布满胡茬的左脸,马库斯惊吓间掉出床铺,在地板上一边嚎叫一边痛苦地翻滚,像只被烧了屁股又哑了嗓子的鸡。除了从玛洛那里抢来的手弩,薇恩的背上还带着她每天都在操练的斧子。她轻蔑地笑了,抽出斧头握在手里,对准着马库斯先生干柴一样的脑壳,无比娴熟地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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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熟悉到近乎麻木的梦境中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薇恩已经太久没有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中睡醒。阳光加上雪地的反射映照在天花板上,连空气里的细小灰尘都无法遁形。过午前家里居然这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依稀传来马蹄与车辙压过雪地的声音,不知谁家警觉的小狗被引得吠叫不停。床底的木板被薇恩起身的动作压出轻微的咯吱声,意外地相当刺耳。
右臂被别在身前,掌心向上,已经有些麻了。或许是睡得有些着凉,薇恩动了动手臂,不自觉地搓了搓呼吸不畅的鼻尖——手指上残留着的气味像一记重拳打中她的小腹,而拉克丝也在她没注意到的期间张开双眼,正学着自己的样子,把手掌捂在面前偷偷笑着。
那双手臂上因为奔逃剐蹭出的伤痕和淤青,在明亮的日光下泛着更加清晰的青紫色,但脖颈与胸膛上的那些——薇恩腾地坐起身来,用手指耙着脑后打结的长发,但明显越耙越乱。面前的地上是拉克丝脏兮兮的礼服和内衣,昨晚被她随意扔在那里,上面沾着的泥土已经被晒干了。
“那条裙子不能穿了,我给你找新的。”
她声音飘忽得像是从房间的另一端发出的,在这回声一样的解释传回自己的耳朵之前,身后的女人已经披着棉被,轻轻贴上薇恩僵直的背后。拦在她腰间的手背上透着些淡青色的血管,薇恩忍不住把手覆上去,好像这样可以更暖和些,但又惊异于这样的动作一夜间就变得如此自然。恐慌从肌肤接触到的位置迅速萌生,像被热油烫伤时的剧痛一样迅速扩散开来。
或许是因为天气严寒,埋在被褥中的拉克丝带着些鼻音:“你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追来,是不是?”
“不像有人来过。”薇恩想了想,慢慢地答道,“如果他们在找人,不可能这么安静。那些守卫吵得很,如果他们想要找谁,不管你睡得多沉,他们都有办法把你弄醒。”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她挪了挪脸颊的位置,“这边院子的后墙全都一样,如果你不救我,我就死在那儿了。”
不会死的。薇恩低头在心里回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个时候拿着本身也落灰了的掸子,鬼使神差地走进父亲的书房,也许是因为新年间没什么活计,让她想要打扫那里,也可能是想确认一下藏在书柜的地契和单据还好端端地呆在原处,然后就透过有些漏风的窗户,注意到了徘徊在楼下的奇怪影子。
“我可以在你这儿多呆一阵子吗?”像是见不到她的反应,拉克丝有些退缩地问道,“我……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但是我会打扫,简单的食物也能准备……”
薇恩却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反问打断她的问题:“你还能去教会吗?”
“教会?不……近期肯定不行,我会被他们抓到。”拉克丝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不知道卡希娜在被皇帝监管之外之外,是否也与冕卫家有所联络,再加上宴会里遇到拜恩格罗大公的事情,与教会有关的一切都让她惴惴不安,“我可能以后也没法再去了。”
“那也没问题。你继续帮我做一些事。你那份佣金我会抽走一些,这样你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好家伙,你真的吐了皇帝一身?”
听拉克丝眉飞色舞地讲完,加兹拉放下手里的擦布和酒杯,看了看靠在一旁憋笑的薇恩,忍不住也咧开了嘴,“你可真行,我只见过往皇帝的车队上丢马粪的,当场就被按住带走了。亏你还能跑得出来。”
拉克丝一边笑,一边偏头向薇恩手臂的方向靠过去。这是她最近的新习惯,每当说完一件好笑的事情,就会转过身来,像现在这样把脸磕到薇恩的胳膊上——幸好加兹拉的注意力离开了柜台边的两人,回到了他手上那只酒杯,他眯着眼睛,对着光把它表面的花纹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有些锈迹在跑来跑去地跟他捉迷藏一样。
“只不过那是上一个皇帝的事儿了。现在外面报纸上的照片儿,那些乌泱泱的人头,全都是皇帝自己的人。那小家伙,”加兹拉毫不避讳,“还不如他爹,根本不敢见人。”
“见人做什么?让人们再多喂他吃几只老鼠?”薇恩也嘲笑道,“先王去世才几天,护城河就挖了两倍宽,生怕谁能游过河去要了他的命似的。”
“照片儿?”拉克丝消化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你是指去年皇家工匠制出来的那台能‘照’下东西的新机械?在报纸上报了小半年的那个?”
“什么新机械?这在人家皮尔特沃夫是人手一台的玩意儿!”加兹拉忿忿不平地哼道,指着背后空荡荡的的货架,“这里原本应该有三台,全都在城门口被那些狗给我扣下了。”
“那些货私人根本运不进来,尤其是东边那两座半岛的。关口查得又慢又严,还要求货物和人分开走,说是方便检查,东边城门那两道门洞,一道走客、一道走货,老板从客门进来,在城门边找个店,住到,还稀疏地配着几张说明图。拉克丝没有继续看她,而是读起了那些文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些文章记录的似乎是一些有关教堂的历史,与禁魔石的来历的内容。薇恩读了两行只觉得头疼,也兴致缺缺,她拍了拍拉克丝,“如果等下雨还不停,你就把我们传送回去吧。”
“传送?……可能不行!”拉克丝从墙壁的文章中抬起头,苦恼地望着立柱和屋檐,“我们得走远一些。”
“为什么?”
“是禁魔石呀,你们没法在这里用传送。”那位高个子的修女接道,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扫到了二人身旁,用眼神指了指拉克丝,“那位小姐已经感觉到了,对不对?”
“想要施法的话,从你们来的方向回去,走到马车下客的位置不要停,右转向前,走到有路牌的地方,传送术就可以起效了。”修女热情地笑着,她矮个子的伙伴跟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也一语不发,眼神却不像面容看上去那么冷漠。她瞥见薇恩在斗篷下不断拍着拉克丝的手臂,补充道:“别害怕,这里的人是不抓法师的。”
拉克丝有些意外地笑着,点点头向她们行了个礼,但立马察觉到异常:“不抓?你怎么知道我们那里的法师会被——”
“只有德玛西亚的法师才是这副样子。”修女把笤帚像拐杖一样立起来拄着,“这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们两个也是这样过来的。”
“对不起,我忘了这里原本是光照者教会的教堂。”拉克丝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做了教会的人们互相问候时的手势。
“这里跟任何教会都没有关系了。”高个子修女说,“只是个给路过的人歇脚的地方,我们两个在这儿也无非是收拾和打扫,顶多是接待一下你们这样的旅行者。你也看到墙上的那些字了,”她指着矮个子的伙伴,“那些都是她抄上去的。”
“她不能说话,是被除魔师毒哑的。我们是跟着军队出来的,我是教会的人,她是个法师。”矮个儿修女神情平静地望着她的伙伴,在她说话的空当,注意到其中一个画框上卡着一片枯叶,便缓慢地走过去,伸手把叶片取下。高个子指着她们过来的反方向说:“年轻人应该是不知道,从这教堂向北走,就是这上面写着的,当年开采禁魔石的矿井。当然现在已经废弃了。”
“开采禁魔石……那意味着当时铃塔瓦岛和德玛西亚的所谓‘贸易’,就是这些?”
“是光盾三世即位不久的时候吧,我们那时候比你俩还小。先在海边的军营里住了一个月,然后军队就进山来开采了。一开始照顾的都是过劳的和受伤的士兵,后来慢慢地,那些当兵的就都不干活了,留下来的都变成了监工,军营也越建越大,还来了个总督,管着所有的人。采石头和运石头的全是在这当地招的工,因为便宜,半座山都被他们挖空了。工人饿着肚子也去运石头,天都不亮就去运,人倒了就送到我们这儿来,就这样呆了半辈子。”修女语调平稳,像是已经讲述过许多遍了似的,“跑是跑不掉的,他们就地取材,用禁魔石建了这座教堂,我们敢从这扇大门踏出去一步,都会被拖回来打个半死……我们这样的人落到士兵手里,你也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直到后来山上下了一场压死人的暴雨。采石场整个儿被塌下来的山石和泥土埋住了,活人是一个都没挖出来。”
“暴雨?”拉克丝搜寻着自己关于岛志的记忆,“那就是他们写的叛乱的开端?”
“是,但不止是暴雨,就在雨后的第一个晴天,有整整五船禁魔石,五船,装了足有八船的石料。”她伸出一只手掌,又添了一只比出数字,“从码头出了海,就沉在路上了。船压根没能开到德玛西亚,残骸也没能漂回来。”
“然后呢?”拉克丝追问,“他们怎么会这样罢休?”
“是啊,那总督亲自到教堂里来,召集了幸存的士兵,说是当地人故意把山体凿成容易坍塌的样子,必须要让岛上的长老会出来谈判,让他们赔偿。我俩和一些姐妹感觉不对,趁着黑夜跑出去,在山里躲了一个多月,后来跑到了当地人家里躲着。有很多新的德玛西亚人在这期间登录了,但根本没能打进来。”修女缓缓地说,“铃塔瓦岛有自己的民兵团,那些死了的工人,家里人正憋着这一口恶气。本来只想卖些石头赚钱,没想到禁魔石越卖越贱,还死了那么多人……总督最后被他们吊死了,长老会的人也因为放任德玛西亚人进山采矿,全部都换掉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些姐妹,因为没去过采石场,只是帮工人们准备饭食,治疗伤势,所以才没被赶走。”
“能来听我说话,我们真的很高兴。”二人临走时,矮个子修女把两块印着花草纹路的手巾塞进她们手里,紧抿的嘴唇露出一点放松的微笑。高个儿伙伴守在她身后说着,“我们半辈子都砸在这里了。有人来听,来看到这些事情,我才会觉得从那帮家伙手里稍微讨回来了一点。”
“以后都住在岛上了吗?你们还会再来吧?”修女相当不舍地追问,但拉克丝给不出确切的回答,甚至在出神时偶尔想到这个问题,自己都无法压制住面对那个答案的心慌和恐惧。“出来了就别回去了!”她远远地向她们挥着手,“要再来啊!”
反魔法英石,也被叫做禁魔石的东西,原来是比已知的符文战争更久远的年代的遗产。上古世代的法师们制造出太过惊人的魔法爆炸,那股力量把原本的陆地撕裂成狭长的海湾和破碎的岛屿群,爆炸波及之处,所有地生命都被转化成了饱含法力的结晶,经过几个世纪的沉淀,才慢慢变成如今火山模样的禁魔石矿脉,重新成为适宜生灵居住的环境。禁魔石就像是脚下的这片土地和海洋为了保护自己,抑制再次出现的爆炸,而特意制造的一样。石头周围的法力就像被套住口鼻的猛兽,无法释放能量,也不会听人差遣。薇恩只是粗略地瞥过教堂的文字,就记住了这些内容。她不是法师,只因为幼时曾跟随父母来到这里几次,才选定了这个地点作为新的居所。至于这片土地对法师意味着什么,她从未细想过。
“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靠近这些石头的话……”
薇恩从一只石臼里拿起配套的杵子,握在手里掂了掂,这杵臼是前一任房主留下的,搬进这新的住处时,它就放在灶台上,与一堆碗盆叠在一起。就算是在昏暗的烛光下,石杵的表面也与教堂的立柱泛着同样青白色的光泽,她把杵子伸到拉克丝面前,有些懊恼地问。
拉克丝轻轻摸了摸那只石杵,摇摇头:“不会,只要你不把它吃进肚子里——别那样看我呀!”她停顿了一下,注意到薇恩疑惑地目光,“这是那些除魔师做出来的,他们把这石头研磨成粉,混进一些草药里,给那些被抓起来的法师喂下去。”
“疯了吧……”薇恩想起那位叫古恩瑟尔的家伙,他朝着拉克丝耀武扬威,而后被自己活活摔死在地下室里的样子,“他们这样对你吗?”
“我……是比较幸运的那个吧。”拉克丝声音轻了下来,“我见过那些长期喝禁魔石药剂的人,肚子被撑得好大。如果吃的是普通泥土,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用法术帮他们慢慢清理掉,但那是禁魔石。”
“怎么还要用这些拐弯抹角的法子?”薇恩把石杵放回原位,语气不解中带着愤怒,“既然已经认定他们是叛乱者,为什么不直接了结了事?”
“他们的本意从来不是杀人,而是‘改造’,否则光照者教会就不会存在了。”拉克丝苦闷地笑了笑,”但你不觉得这样才更可怕吗?”
“——并不是每个法师都对自己的力量了如指掌。”她起身,“他们把人弄成那样,送到教会,让我去‘教导’。我不敢告诉那些法师,说你这样是因为喝了除魔药剂,药剂里的石头全都堆在你身体里,你的肠胃已经坏死,你也活不久了——我得说,‘困扰你的幻觉与魔法已经消失了’,然后看着他们满怀感激,不停地说谢谢,因为那些魔法真的不再折磨他们了。”
薇恩只觉得一阵恶心,“他们真的以为这样做了,那些恶魔,怪兽,黑魔法——”她听到这几个词汇从自己嘴里异常别扭地吐了出来,“就能根除吗?太愚蠢了。”
“不是的……薇恩,你知道,恶魔和黑魔法从来都不是问题,我们才是。”拉克丝在这时候捉住了她的手掌,像是无意之举,又仿佛是注意到话题变得过于沉重了一样,“他们亟待解决的问题是我们,是我们这样不听话的人和灵魂。”
她的手指顺着薇恩的掌纹滑进指缝,拉克丝的手一如既往地很冰,像是小时候在湖边捞到的水草。虽然自己在郊游的时候被带到过水边,却一直被警告说不能离水太近,说里面的水草会缠住人的手脚和双眼,带着淤泥径直灌进口腔里。她赌气地在河床上摸了狠狠摸了一把,墨绿色细腻的纤维与冰凉的湖水贴着手指流下,拉克丝的触碰正像这样,让她着魔一样毛骨悚然又无比畅快。
记忆中自己从没有下过野外的水,只有在把弗蕾那颗毛茸茸的头丢进去的时候,冰结的水花砰的一声溅到她脸上。薇恩想象着如果自己会跳下去的话,一定要找到像他们描述的那种水草,像把自己吊到房梁上的人,摸着丝绸一样的水草把跳动的脖颈套进去,任凭血液剧烈冲击血管,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这想法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她正用力地按着拉克丝的手腕,对方一瞬间有些退缩,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慌,“没事的,”她松开了些,轻轻拍拍拉克丝的手背,“可以继续,可以再用力点。”
她听到喉咙里传出不受自己约束的声音,跟脉搏抵抗挤压的巨响融在一起。像是被这声音带动,拉克丝原本困惑的神情也逐渐舒展,带着终于找到了难题正解的喜悦。薄汗把柔软的发丝黏在她泛着柔光的额头和脸颊,被单随着动作滑落到她单薄的腰间,眩晕中薇恩仿佛看到她被这瞬间的寒冷激得连连颤抖,但直到最后,拉克丝也没把被单重新拉回原本肩头的位置。
从那个雪地里把拉克丝捡回来的时候,她活像一条流浪多日的野狗,皮肤冻得乌青,本来就毛发稀薄的头皮上露着拇指大的一块空白。似乎是忧虑引起的脱发,薇恩侧了侧身,把被子拉开一点,借着月光拨着她头发走丢的部分,虽然还是比其他的要短许多,但已经在慢慢生长了。“别看啦……”拉克丝把头转开,脖子上的药瓶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伸手挡住薇恩的拨弄,但立刻就被反手握住。手指牵着冰凉的指尖,而后顺着捏到掌心的伤疤。“那个疤太深了,”她遗憾地说,“可能到死都会留在手上。”
“那就带着吧。会疼的话,我们再去开药就好。”
“真的很奇怪,我们两个都破破烂烂的。”伤疤在手心微妙地滑动,拉克丝带着水汽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肋骨的侧面,那条伤疤两侧缝线的痕迹十分明显,应该是一只被混乱魔法侵蚀的巨狼留下的。类似的疤痕太多,薇恩没法一一道出每个伤口的来历,比如正被按着的锁骨下的一条,“我还挺希望能快些和你一起去解决这些家伙的,我的法术能让你不再伤成这样。”
说完她又轻声笑了起来,“对不起,是不是不该在休息的季节盼着你出去受累?抱歉,我真的不习惯像这样,受你照顾但又什么都没做……”
“已经很好了,”薇恩听见自己说着,抢在拉克丝话音落下之前,她还听到心脏奋力把血液推到远处的声音,拴着药瓶的绳子被她在食指上缠了许多圈,她凝视着细绳与拉克丝脖颈间的缝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希望的就是你留在我这里……哪儿也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