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山从未见到过裴知禹这种模样。
恍惚间……
天好像塌了。
祝玉娆急忙避开了裴知禹的手和帕子,后退好几步,疏离地笑了笑。
“不用,多谢裴大人。”
被如此对待,裴知禹却只是笑了笑,完全不在意一般,“那好吧。”
傅云衍看到刚刚那一幕都想起身了,若不是祝玉娆躲地快,他停下了动作,蒙金就能成功在上药的同时加重他的伤势……
一行六人,在简单的休整之后,便在伪装的身份上再次产生了矛盾。
“你是说,你要和玉娆装做夫妻?”
傅云衍直接拒绝,都没有给祝玉娆说话的机会。
裴知禹只是笑了笑,两手一摊,“那你觉得,咱们谁合适?你吗?”
藩山急忙说道,“一定要是夫妻吗?”
“兄妹也可以啊。”
裴知禹顿了顿,傅云衍头还没点,愣了下说道,“其实,也可以?”
裴知禹便说道,“那我们是什么?都是她的兄长吗?”
傅云衍指了指自己,“我可以是兄长,你们两个,可以是我的好友。”
裴知禹眯起眼睛,傅云衍把自己放在兄长的位置上,把他们放在好友的位置上,自然就远离了祝玉娆。
呵……
小心思。
祝玉娆忽然开口,“为何我们要一起行动?”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祝玉娆说道,“我可以与人装作夫妻,也可以装作兄妹,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同行便也足够了。”
“兵分两路,更容易摸排清楚他们的老巢,也不容易暴露,不是么?”
裴知禹急忙说道,“我来……”
祝玉娆已经先开口,“我不想拖你们后腿,我也知道这次若水镇的情况,药人的老巢隐藏在其中,我们必须找出来他们,让他们和百姓分离。”
“所以,我负责在镇子打探消息,也防止你们担心,再因为我牵扯精力,我不会到危险的地方,所以也不需要一个武功好的人。”
裴知禹眼睛一亮,想说自己武功差。
结果傅云衍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说道,“那玉娆和藩山一起吧,我和裴大人一起,毕竟我们两个……”
他看着裴知禹,“武功都不差。”
尤其裴知禹!
裴知禹那双漂亮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他脾气其实不算多好,傅云衍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他的雷点。
他也不是非要忍着。
再抽傅云衍一顿吧!
他受不了了!
谁知道祝玉娆说道,“合该如此,世子勇武,裴大人更是足智多谋,卓尔不凡。”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们二人合作,刺客和药人,都肯定手到擒来。”
裴知禹顿了顿,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唇角勾起。
“祝夫人是如此看我的吗?”
爽到了。
傅云衍更是变得温柔似水,“玉娆,你和藩山一定不要暴露,小心行事。”
“你放心,危险的事情,我们都会处理了。”
祝玉娆笑着点头,“我相信你们。”
她说着,也看向了裴知禹。
注意到祝玉娆这信任的眼神,裴知禹也是瞬间被哄好了。
罢了,那就先和傅云衍一同吧。
总不能让祝玉娆看轻了他。
藩山在旁边看着,不由在心里给祝玉娆竖起了个大拇指。
顺便也看清了裴知禹,这位向来冷心冷情的首辅大人,也不知道是闹了什么病了,真对祝玉娆有了些心思。
男人在女人的面前,真是无比的相似。
尤其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就像是两只开屏的孔雀……
藩山没有见过裴知禹这副模样,震惊之余,也怀疑起来了裴知禹是否和祝玉娆在此之前有渊源。
他可不相信裴知禹是个一见钟情的人。
哪怕祝玉娆如此美丽。
祝玉娆当然也是如此想法,她特地分成两队,一个是方便自己动手脚,另一个,便是不着急与裴知禹接触。
裴知禹太危险,和傅云衍不一样。
她在这里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而蒙金和蒙银,自然是跟着裴知禹了。
众人在若水镇不远处分离,裴知禹和傅云衍他们先进,再过半个时辰,祝玉娆和藩山才会出发。
三个高大的身影,和一个矮胖的身影慢慢远去。
坐在树下的藩山拿出水袋递给了祝玉娆。
“玉娆,喝些热水吧。”
天实在太冷,藩山之前腿受伤,其实到现在都没完全好了,温度一冷,伤口还是疼。
哪怕走路不需要拐杖了,也是一瘸一拐的。
所以祝玉娆把拐杖给藩山备好了。
两人穿着的衣衫更加粗糙了,变成了一对为了给丈夫治腿散尽家财,只能暂时找个地方歇着,赚些银钱的可怜小夫妻。
祝玉娆接过来水袋,下巴上的一颗显眼的痣随着肌肉晃动。
还有一根恶心的毛……
这都是裴知禹准备的东西。
祝玉娆选了一个鼻贴,把鼻子捏成了一个又大又塌的鼻子,下巴上沾上了这痣。
好像什么都变了,也好像没有变多少。
但美貌定然大打折扣。
顶多算是能看过去。
而藩山贴上了胡子,也贴了眉骨,再贴上一层眉毛,眼窝变得很深。
大家其实都是微调,却刚刚好让人认不出来。
在易容方面,祝玉娆觉得,赤霄阁确实要向裴知禹学习学习。
热水下了肚,祝玉娆便和藩山商量着。
“现在我们能拿到的消息,只能确定他们在若水镇,药人特殊,想必寻常也不会经常上街,或许,他们都被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藏了起来。”
祝玉娆托腮,“这么多的人,肯定不会分开,那么每日的粮食消耗肯定就不寻常。”
“咱们夫妻俩可以去菜市场找找工作。”
藩山看着她的侧脸,听到她说了句“咱们夫妻”时,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若是菜市场没有消息,那便说明他们有自己的渠道。”
“在若水镇进出也是有规律的,若是时间足够,我们可以盯着镇口。”
“其实还有一个方向,我们可以先锁定镇上宅子最大的几处……”
祝玉娆说完,觉得口干舌燥,又拿起水袋喝了口。
“你觉得呢?我们先选哪个方向?”
她看向藩山,而藩山有些无神地盯着她,一时没有给她回答。
祝玉娆顿了顿,“定安?”
藩山回过神来,立刻说道,“第一条吧。”
祝玉娆点点头,“也好,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藩山垂下眉眼,暗自松了口气。
刚刚他不知怎么,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他的眼前只剩下了她在说话,说的是什么……
没听清。
但这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等会儿祝玉娆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吧。
俩人背上小包裹,祝玉娆扶着藩山的胳膊,藩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自己内心不断重复着。
假装夫妻!
假装夫妻!
假装的!
祝玉娆的心里,则一直想着,进入若水镇之后,该如何……
把傅云衍和裴知禹他们,彻底送进陷阱里。
若水镇有药人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些药人是来杀人的。
他们的大本营,可不在这里。
祝玉娆不仅要做到把他们送进陷阱里,还要不着痕迹地引着他们,找到药人真正的老巢。
这些珍贵的消息,可都是云七从珍宝阁里“偷”出来的。
祝玉娆相信,哪怕永宁侯知道消息被人抢了,也不会让那些药人换了老巢位置。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搬运问题。
在她拿到的信息里,药人这东西,不管是制造还是控制,都不能出错。
只是可惜,一块令牌领到手的信息太少。
珍宝阁出现这次的事故之后,他们也没有办法再靠这样的手段从珍宝阁偷东西了。
只能寄希望于,如今这些工具人们。
藩山适应了节奏,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把祝玉娆当成一个小厮。
男的。
给自己心里暗示。
总算是好多了。
他猜自己大概是一辈子没有接触过女人,现在碰到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有些生理反应控制不住罢了。
习惯习惯,把她当好友,当兄弟。
就不会再……
若水镇入口,把守的人刀一横。
“哪里来的?面生啊。”
祝玉娆立刻回道,“两位官爷,我家夫君前些年做工伤了腿,我们夫妻二人是来金陵求医的,只是诊金花的差不多了,就想着到镇上寻个便宜的住所,也好做工,给夫君看病。”
她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
“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金陵城外的镇子,都是有士兵把守的。
这是永宁侯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排查外来人口。
如此行事,目的不纯,其实就是在掩盖什么。
现在便明白了,他是在控制风险,生怕被人发现药人的存在。
只是控制药人的那位,似乎和永宁侯不是一个想法,他敢派药人去刺杀,把药人公之于众。
就说明他存了其他的心思。
这对祝玉娆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行了,进去吧。”
看守搜查了二人的包裹,看着这俩一个比一个柔弱,还很穷。
拿了铜板,直接给他们放进去了。
藩山进了镇子,眉头皱了皱,“查得这么严,镇子里怕是也有重兵把守。”
这大大不利于他们的行动。
“相信他们。”
祝玉娆只是说道,“我们也不弱,走吧,去找个便宜的住所。”
做戏做全套。
他们二人的身份是前来打工赚药钱的小夫妻,自然是需要按照剧本来走的。
就在祝玉娆和藩山去找人伢子租院子的时候。
四个大汉直接坐在客栈一楼,一个络腮胡的壮汉猛地拍桌,“老板!好酒好菜!赶紧招呼!”
他虽然不高,却很壮实,横眉怒目,令人不敢小觑。
这个体型,自然就是蒙银了。
坐在他身侧的三个人,除了其中一位大冷天摇着扇子的玉面公子,剩下的两个,也是络腮胡,举止粗鲁,声如洪钟。
玉面公子,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扮丑的裴知禹。
他改了改自己的五官,竟然恰到好处,不仅变了模样,还好看。
傅云衍没有这样的手艺,选择把自己的脸遮起来,胡子拉碴,谁也认不出来他是谁。
四个人扮演的是江湖豪强,行侠仗义时,路过若水镇,在此歇脚。
既然是行侠仗义,他们聊天的内容,不是关于江洋大盗,便是关于悬赏。
说到这些,也就说到了金陵城府衙内的刺杀。
“那可真是骇人啊!若是咱们能抓住那些刺客的同党,相信知府大人也会对咱们另眼相看的!”
“可不是!府衙现在都张贴悬赏了,若是有那些刺客的消息,赏金不低呢!”
“几位哥哥,听说这些刺客可就在金陵城外呢,咱们这次在镇子上歇歇,也顺便找找,看看镇子上有没有啊!”
听到这几个人谈论这些,客栈里的人神色各异,有的惊慌,生怕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敢刺杀知府大人和侯爷的刺客在若水镇。
有的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些江湖侠客。
也有的神色一变,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一直未开口的玉面公子裴知禹坐在一楼最容易观察到众人神情的位置,此刻也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他们毫不遮掩,主动入局,大肆宣扬。
若是药人,不会放过他们,若是知道药人消息的,也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忧虑。
他们武功高强,不惧刺杀。
他们要的,就是这些人主动跳出来。
有他们四个吸引火力,那边找房子的小夫妻,就完全不起眼了。
“我们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了,您看看,再便宜五十文吧。”
祝玉娆还在和人伢子拉扯。
藩山在旁边咳嗽,也在惊奇地看祝玉娆。
从进入若水镇开始,他在扮演一个沉默的瘸子夫君,可祝玉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为了夫君的腿,劳心劳力,精打细算的妻子。
浑然天成。
她那双眼睛楚楚可怜,谁看着都得心软。
人伢子叹了口气,咬咬牙,“最多再便宜三十文!”
祝玉娆立刻应道,“成交!”
人伢子无奈,明白了祝玉娆最开始想要的,或许就是三十文。
但生意谈成了,他也不可能再变。
看着这小夫妻可怜,人伢子签订了合同,拿了钱,便说道,“距离这里不远的东街,也有些招工的,不过你家男人腿脚不便,做不成重活,你们夫妻二人若是不嫌弃脏,可以问问运泔水的。”
“前些时日镇上运泔水的老黄没了,现在还没有人接手呢。”
藩山的鼻子皱了皱,只是想想便有些难以接受。
谁知道祝玉娆眼前一亮,“那可是个能挣钱的?”
人伢子点点头,“一个月至少能拿二两银子呢。”
“老黄还剩下个板车,你们租借个毛驴,也就成了。”
祝玉娆急忙道谢,“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藩山顿了顿,嘴角抽搐了下。
不会吧……
玉娆!
这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