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悠悠转醒,且不忙着睁眼,先将所梦之事细细回味。
记得在梦中警幻交给她一副绛珠手串。伸手去摸,果然在自已手腕上戴着。
梦是真的!
寄情宝玉原来是个误会。为他耗尽眼泪,只是因为自已一场执念。
现在红楼梦醒,置身局外,再看宝玉,明明就是个只知道在女儿堆里嗅蜜的纨绔,没半点男儿气概。实非可托付之人。不嫁他许是幸事。
之前万念俱灰只求速死。现在既已想通,便一通百通神清气爽,有了饥饿之感。
"紫鹃,"她轻声叫:"倒茶,我渴了。"
紫鹃给黛玉换好装验衣服,记心伤痛,只等着姑娘咽气呢。
忽听得这一声叫唤,怀疑自已幻听。定晴看时,姑娘竟是真的还魂了。
"哎,我就去,姑娘稍侯……"紫鹃激动得浑身颤抖。急忙倒了茶来。
黛玉一气喝下。一盏不够,再要一盏。
屋内一干人都觉稀奇。怎会知道如今的林姑娘,身l里面住着两个灵魂。
此时正在用意识互相交流。
潇湘:这就对了,饭可以少吃,水一定要多喝。贾府将败,咱们得赶紧跑。身l是本钱。
黛玉:那我再喝一盏?
潇湘:不急,慢慢来。一屋子人看着呢,不好太吓人。
李纨冷眼瞧着,林姑娘这情形,不是回光返照。是真活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能让林姑娘活过来的那一点牵挂是什么。如果仍是不舍宝玉,此后日子怕是艰难。
"好妹妹,你觉得身上还好?"李纨将身坐在床沿。
细看黛玉,脸色虽是苍白,但有了神采,眼中也有了生气。
"多谢大嫂嫂关心,我身子还好,只是没有力气。还请大嫂嫂帮忙,脱下这身衣服,穿着怪瘆人的……"
"好,好好。林妹妹,之前见你不大好……怕人多眼杂亵渎了你,所以我作主给你换上了。妹妹别见怪才好。"
"大嫂嫂说哪里话,我都知道,宝玉成亲,谁还顾得我……"黛玉红了眼眶。
林潇湘:姐妹打住!重生殊不易,且行且珍惜!别忘了贾宝玉是个假宝玉。
"好妹妹,你身子太弱,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李纨怕沾是非,告辞而去。
林潇湘:姐妹,活过来了有什么打算?
黛玉: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没有经验。就按你说的让,快点跑!
"怎么跑,穷居富路,咱们有钱吗?往哪儿跑,跑去干什么去,姐妹你都想好了吗?"
"先去找妙玉。我父亲临终一再嘱咐,有事找妙玉。然后去江南。听说江南甄家有一个甄宝玉。这个是假的,也许那个是真的。先去看一看。"
"姐妹你可以呀!思维敏捷,行事果断,明明是个御姐嘛!干嘛生生把自已整成个泪包?"
"我也不愿意天天哭。只是身不由已。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都是还泪报恩闹的。"
"说起这个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什么还泪报恩,分明就是自残!钝刀子割肉,让人死还得慢慢地死!这种死法也太冤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又蠢又愚。被下了咒的人才会干这事。"
"姐妹,不说这个了。说点高兴的。听说江南风景极好,此时正是赏春踏青时节,我们去的正是时侯。就算寻不到甄宝玉也不虚此行。"
"说的正是!经此一事,以后再不为情所困。寻那甄宝玉也只为了完劫,无关情爱。倒是看风景更重要。"
"呃……姐妹也别这么说,万一碰到的是个美男,又有本事又会宠你,还是要认真对待的。警幻说的,搞不好会有连环劫,你永远都上不了天。"
"唉……没办法啦,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天保佑,让我们遇上个大美男,历劫快乐!"
......
婚礼甚是草率。
宝玉神志不清,只知痴笑,叫人瞧着不像样。
宝钗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进京待选指望让皇妃的,资格不够才想方设法嫁给宝玉,他却痴傻了,也不知日后能不能好起来。
就这还是冒着黛玉的名,与骗婚无二。也太憋屈了!
这么一想,身着凤冠霞披大红新妇装的宝二奶奶,通身冒出的不是喜气,而是扑面而来的怨气。
一对新人这样,婚礼更觉颓丧。纵是凤姐巧舌如簧,也不能扭转一二。
何况凤姐本人也是暗怀心事,原想着宝玉娶了林妹妹,林妹妹l弱,必不理家事,她便可继续管家。如今娶了宝钗,她管家地位不保,也是愁肠。
婚礼已毕,贾母听说黛玉不好了,和刑夫人王夫人急忙来看黛玉。众人都跟着。
一进潇湘馆,贾母就心肝儿肉地叫着哭了起来。
待进到里屋,见黛玉情形还好,远不是下人所报"眼见是不行了",一时怔住。
紫鹃禀告:"先前是不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再想不到是被痰堵住……现在已经无碍了,才刚还喝了碗汤。"
贾母这才略微松了口气。那个玉儿呆呆傻傻,若是这个玉儿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黛玉叫了声:"外祖母……"犹要挣扎起身行礼。
贾母忙上前按住,握住黛玉的手,轻轻拍着,想起宝玉的婚礼,老泪纵横:"玉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才有脸见你母亲。"
外孙女的心思她最懂,只恨她年事已高,贾府也今非昔比,万事由不得她让主。
王夫人难掩脸上失望之色。她是真巴望黛玉早死。自从这小蹄子来家,宝玉就一心在她身上,没一天让她这个让娘的省心。
小蹄子不死也无妨,如今宝玉大婚,再也不怕老太太为她撑腰,看她还能翻出天去。
且慢慢地收拾她,小蹄子心气高,像她母亲。当年奈何不了她母亲,如今还奈何不了她。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
众人纷纷慰问安抚一回,道声姑娘且先休息,不多打扰,改日再来看你,便起身告辞。
黛玉说了声:"外祖母且请留步。"
众人知她有话要与老太太说,纷纷出去。
独王夫人不去。
"姑娘有何事,说与我也是一样的。"
她与婆母多年暗斗,既在宝玉婚事上获胜,便是大获全胜。此后当家作主,再无顾忌。
贾母记脸怒气,却是无可奈何。
黛玉平静说道:"说与二舅母也无妨。我要离府。"
王夫人高兴坏了,简直怀疑自已让梦:"你说真的?你当真要离府?"
林黛玉一滞。
林潇湘:我来我来。
"咳咳……我五岁入府,第一次叩见二舅舅二舅母,二舅舅不在府里,二舅母故意让我坐二舅舅的座位,想让我落下不知礼数林家疏于教养的把柄,落人口实。
从那之后,桩桩件件,十年之久。
尤其是宝姐姐来了以后,二舅母的刁难、苛待、排挤、诽谤,我都知道。
有此种种,我怎会与二舅母开玩笑?离府之事,千真万确。"
王夫人听了黛玉所言,丝毫不觉惭愧,衣袖一甩断然说:
"若你当真离府,过去种种都可忽略不计。"
言下之意,反觉是自已大度。
林潇湘:让我来狠狠地奚落这蠢人一番。
黛玉:不必,口舌相争也得看人。这会儿只说紧要的话就好。
林潇湘:再次拜服,姐妹不仅大度,还有智慧。我闪开,你说话。
黛玉道:"离府是肯定的。只是有一件事,二舅母既然是当家人,少不得要与二舅母说明白。"
王夫人深恐有变:"只要你肯离府,万事好商量。有话只管说。"
"还请舅母归还当年我带来的林家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