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料想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所提之事竟然是钱财,脸色骤变,再想想只要这眼中钉肉中刺能离开,归还就归还吧。
王家行武出身,王夫人虽担着当家之名,实际是一动脑筋头就疼的,识人断事皆不通,更不必说银钱出入计划筹算。也就是顶着夫人头衔在官眷圈里露个脸刷个存在感。
偏偏嫉贤妒能倒是一把好手,与黛玉之母贾敏不睦也正因此。
"我堂堂贾府赫赫王家,还能少了你林家那点小钱。只要你离府,都还与你。你什么时侯离府?"
黛玉道:"只要将林家财产交割清楚,我即刻就走。就看二舅母什么时侯裁夺。"
王夫人连忙转身:"我这就去吩咐阿凤,即刻与你交割清楚。"
王熙凤就在外面凝神细听。黛玉死而复生,还一反常态求老太太留下。必有大事,她岂会置之不理。
待听到王夫人与黛玉对话,心内暗暗叫苦,只恨姑妈糊涂,什么堂堂贾府赫赫王家,如今只是虚名头空架子。
贾府入不敷出,王家的陪嫁已是大半都进了当铺。若不是林家那笔意外之财勉强支撑,早已l面不保。
姑妈夸口让她即刻交割。她怎么交割,拿什么交割。
凤姐急忙匆匆躲开。
贾母听黛玉一番说道,很有爱女贾敏当年风范,心中着实快意。
只是黛玉离府和归还林家财产还得从长计议。
"玉儿,你是什么打算?你真要离府?你身子这么弱,又从未独自出门。"
原本接了外孙女来,是要配与宝玉,护她一世周全。如今事与愿违,留下也是尴尬。黛玉另作打算,也算一条出路。
"外祖母不用操心,我是母亲的女儿,根在外祖母身上,岂是平庸无能之人。
如果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还留在这里,任凭恶主刁奴欺负诽谤,连累外祖母也跟着受闲气不得安宁,不单是对不起外祖母十年来对我的悉心调教,就连我母亲与外祖母的血脉也都辜负了。"
贾母又伤心又欣慰:"我的玉儿有志气。只是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你一个千金小姐,没有家人呵护行走在外何等不易,我怎能忍心。"
黛玉搂住贾母:"外祖母不要这么想。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在这府里,除了您和宝玉,有谁真心疼过我。
出门在外固然不易,若是有朝一日,闯出一片天地,自已能让自已的主,安稳度日,那也值得。"
贾母默默无言,片刻又说:"你所提林家财产之事,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想……"
黛玉连忙说:"这个更不用外祖母操心。我都明白,早有打算。您只管安心养好身l,外孙女定有好结果,将来还要报外祖母养育之恩。"
贾母毕竟年事已高,连日的操劳身l不支,纵有再多牵挂不舍也只得狠心放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各自须寻各自门。
"玉儿你先好生休养,我也回去歇息去了。你有什么事想起来,只管明日来跟我说。"
黛玉连忙答应。心里却明白,如今的外祖母已自身难保。凤姐已投靠亲姑妈王夫人,日后还有宝钗加盟,老太太孤掌难鸣,再说什么都没人会听的了。
众人都去看黛玉,新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林妹妹……嘿嘿,林妹妹……
"
宝玉口齿不清地凑过来。
宝钗掀起蒙着的盖头一角,看到宝玉嘴角涎水流淌绵延不绝。宝玉竟也不知道去擦一把。
宝钗只觉一阵恶心。自已扯下盖头摔在一边。眼泪簌簌而下。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洞房花烛夜?凭什么!这算什么事!
宝玉慌了:"林妹妹……你怎么又哭了?今儿你我终于心想事成,你是像我一样,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吗……
"
不知道给自已擦口水,倒举起袖子来给新娘擦眼泪。
近前细看之下顿时吓到:"你是谁?我娶的是林妹妹。你在这里让什么?"
急得直掉泪:"雪雁,雪雁,你家姑娘人呢?"
莺儿笑道:"是我!谁是雪雁!"
宝玉更慌了:"莺儿,雪雁呢?我明明看见雪雁扶林妹妹进来的……林妹妹哪里去了?那床上坐着的是谁……怎么看着像是宝姑娘?"
"可不就是我们姑娘!你娶的本就是她!别再混说林姑娘了,仔细她生气!"
"不对,不对!我娶的是林姑娘,倒叫她赶走了。林妹妹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我得找林妹妹去……
"说着就要出去。
莺儿一把拉住:"宝二爷,今日是你和我们姑娘的大喜日子,你不能去找林姑娘。以后也别提这三个字了。你看我们姑娘,多美!"
将宝玉推到宝钗旁边坐下。出门,将门关上。
宝玉又像宝钗面上仔细看了又看,讪讪地道:"宝姐姐,天都黑了,你该回去了……
"
宝钗赌气将喜服脱下,翻身在床上睡了。也不说话。
宝玉只得说道:"姐姐你要在这里睡啊?那……我到外面睡去。"
在外面胡乱睡了。
想着黛玉不知道哭成什么样。
这主仆二人一个不肯走,一个外面守着,也不让他出去。
素日在女孩儿面前软惯了的,也不好得罪。只得天亮再说。
梦中犹叫:林妹妹……
.....
凤姐躲了王夫人两日,实在拖延不过,只得来见黛玉。
"妹妹你当真要走?"凤姐终于言归正传。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黛玉坚定点头,"难道凤姐姐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凤姐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姑妈让我来与你交割林家财产。这林家财产当年已经与林氏宗亲交割过了……"
黛玉不卑不亢地说道:"当年琏二哥哥作主,确实与林氏宗亲交割过了。
但那只是房屋田产地契。另有大半家产托付给贾府保管,共计白银五万两。
这些年来,我在府中吃穿用度,都需要用银子。我只要三万两银子,其余的二万两,就当是这些年的花费了。"
凤姐点头:"林妹妹大度。论理,再不该有二话了。只是妹妹也知道,府里如今艰难,别说三万两,就是三百两,也得拿我一件陪嫁去当。这三万两,就算把我和姑妈的陪嫁都当光,那也是不够……"
黛玉轻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知道凤姐姐拿不出来。钱可以不要,我只要几个人。"
凤姐大喜:"要人好说,凭你要谁,都给你。"
黛玉便要了紫鹃、妙玉、包勇,还有东府的焦大。
又说:"我答应过二舅母,交割清楚即刻就走。但我身l虚弱,还需要修养几日,又不能失信于二舅母,我想着先到栊翠庵妙玉那里住些时日,等身子硬朗了再走。"
凤姐记口答应。连日来的心头重担终于卸下,卸得如此轻松愉快,不禁感佩黛玉行事洒脱。
想起与黛玉往日情份,凤姐顿起恻隐之心,即时叫人把潇湘馆但凡能用之物尽数搬到栊翠庵。
又安排两辆大车供黛玉他日出行使用。又即刻去安排包勇、焦大听侯黛玉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