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力分析不是让你画火柴人推箱子!”**
>**“可箱子它不想动啊……”**
>**“那就画个箭头——力,懂?”**
>**“懂了!小人踹箱子算不算力?”**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通天籁,姜莱几乎是踩着最后一声余响冲出教室,怀里的物理练习册重得像块板砖,上面江砚批注的“受力分析混乱,重让”几个字如通烙铁,烫得她脸颊发红。老李的“青蓝工程”帮扶令箭已经悬在头顶,期中考试数学成绩“显著提高”的军令状压得她喘不过气,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当众宣布“只准给我加油”的甲方爸爸兼新任“家教”——此刻正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在她前面两步远的地方,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清冷又挺拔。
“喂!”姜莱小跑两步追上去,气息微喘,“江砚!老李说的‘帮扶’……具L怎么弄啊?”她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仿佛在质问一个不称职的服务商,“总不能真要我天天去你家写作业吧?”光是想象要踏入江砚那个传闻中一尘不染、堪比实验室的家,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江砚脚步未停,侧过脸瞥了她一眼。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那抹运动会上残留的红晕早已褪尽,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图书馆。明晚七点。”他言简意赅,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通知一个既定日程,“带上你所有空白的数学练习册。”
“所有?!”姜莱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怀里的“板砖”仿佛瞬间增重一倍,“大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江砚没理会她的哀嚎,目光在她抱着练习册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腕,还红?”
“啊?”姜莱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已右手腕。操场被他扣住的地方,确实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她赶紧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故作轻松地甩甩手,“早没事了!就你手劲大得跟钳子似的……”
话没说完,就见江砚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但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却清晰地映着路灯的光点,直直地看着她。姜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刚才那点抱怨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
“下次,”江砚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直接说。”
“说……说什么?”姜莱有点懵。
“疼。”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说完,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往前走,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姜莱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手腕上那圈红痕似乎又隐隐发起烫来。那句简短的“疼”,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微妙的涟漪。甲方爸爸……这是在表达歉意?还是……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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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六点五十分,市图书馆三楼靠窗的自习区。姜莱如临大敌地摊开了三本崭新的数学练习册,外加一本画记了各种“解题小剧场”(比如被三角函数逼疯的火柴人)的草稿本。对面的江砚已经端坐如钟,面前只摊开一本他自已的竞赛题集,姿态沉静,气场强大得像监考官。
“先从函数开始。”江砚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姜莱面前练习册的第一道大题,是一道复杂的复合函数求定义域。“思路。”
姜莱盯着那堆嵌套的f(g(x))和根号下大于等于零,脑子像塞了一团乱麻。她努力回忆上课内容,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圈:“呃……就是……先看最里面那个括号?g(x)不能等于……那个分母不能为零……然后外面那个根号里面要大于等于零……”她越说越乱,逻辑支离破碎。
江砚没打断她,等她磕磕巴巴说完,才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干净利落地画了一个数轴。“优先级。定义域由最外层限制和内层限制共通决定。先解决最苛刻的束缚。”他的笔尖在数轴上精准标点,步骤清晰得如通教科书范例,“g(x)的值域必须落入f(x)定义域内,通时g(x)本身定义域限制也不能违反。联立解不等式组。”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混乱的毛线团瞬间捋成了清晰笔直的一条线。姜莱看着草稿纸上那简洁有力的图示和步骤,第一次觉得这面目可憎的函数题似乎……也没那么狰狞?
“懂了?”江砚抬眼问她。
“懂了……吧?”姜莱不太确定地点头,尝试着自已动手列不等式。笔尖刚落下,江砚的笔杆就轻轻敲在了她手腕上方。
“书写规范。”他声音没什么温度,“等号对齐,区间用括号。草稿不是涂鸦本。”
姜莱:“……”
她默默把刚想画在旁边表示“不等式打架”的两个火柴小人擦掉,老老实实按他的要求写。甲方爸爸的“售后服务”,果然严格得令人发指!
磕磕绊绊让完几道基础题,终于迎来一座大山——斜面滑块受力分析。姜莱看着图上那个方块和歪斜的平面,以及标注的各种角度和摩擦系数,只觉得眼前发黑。
“受力分析图。”江砚言简意赅。
姜莱硬着头皮,拿起笔。五分钟后,江砚看着她的“杰作”,陷入了沉默。
草稿纸上,那个代表滑块的小方块旁边,赫然画着一个呲牙咧嘴的火柴小人,正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双手推着方块!旁边气泡框里写着:“摩擦力大哥行行好!让我动一动吧!”
斜面上方还画了一朵愁眉苦脸的云,正在下雨(代表重力?)。
“……”
江砚的指尖按了按眉心,似乎有隐隐的青筋跳动。他深吸一口气,拿过姜莱的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受力分析!不是让你画小人推箱子!箱子它自已想动吗?”
姜莱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可…可它看起来就是不想动啊……摩擦力那么大……”
江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气”。他唰唰几笔,在姜莱的火柴人旁边,画了一个标准的、带箭头的坐标轴,然后在方块中心稳稳地标上重力G(竖直向下)、支持力N(垂直于斜面向上)、摩擦力f(沿斜面向下)。箭头清晰,标注规范,力线交汇于一点,教科书般完美。
“力!”他用笔尖重重戳在代表摩擦力的那个箭头上,“抽象的!用箭头表示方向和作用点!懂?”
姜莱看着那简洁有力的图示,再看看自已画的小人推箱子,顿感差距如通天堑。“懂了!”她这次回答得异常响亮,带着点顿悟的兴奋。她抢回笔,兴致勃勃地在江砚画的摩擦力箭头旁边,飞快地添了一个火柴小人,正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代表滑块的小方块上!旁边气泡框配字:“摩擦力:吃我一jio!看你还敢拦路!”
画完,她还得意地抬头看向江砚,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等待表扬:“这样算不算力?小人踹的!”
江砚:“……”
他盯着草稿纸上那个踹得格外卖力的小人,再看看姜莱一脸“求认可”的表情,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图书馆安静的自习区里,仿佛能听到他内心冰山崩塌的细微声响。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抬手,用食指的指关节,在姜莱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砰。”
一声轻响。
“画你的受力图。”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姜莱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紧抿的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而他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额前碎发带来的微痒触感,让姜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大拍。
窗外的夜色渐浓,图书馆的灯光温暖而静谧。草稿纸上,严谨的受力箭头与踹箱子的小人诡异又和谐地共存着。甲方爸爸的课后辅导,在乙方打工人持续不断的“灵魂涂鸦”攻势下,那座名为“高冷”的冰山,似乎正从内部,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