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记啥记啥,我再不插手。”他顿了顿,又说,“明诚,你管进货,也管记账,布庄的事,你多拿主意。”
周明诚愣了愣,林夏在旁边推了他一把:“快应着啊。”
“谢赵老板。”周明诚笑了,眼角的细纹又出来了,“我会把布庄管好的。”
晚上关了布庄门,周明诚在账本上写:“民国三十五年 七月初三 晴
刘三派伙计造谣,街坊来验布,证清白。赵老板让我管布庄事。赠街坊布各半尺,记‘人情收入:街坊信任,值千金’。林夏姑娘说,这才是账本该记的大头。”
林夏凑过去,在“值千金”下面画了个小秤,秤砣是颗梅花——像阿芸绣的那样。“周先生,你看,人心是能称出来的。”
周明诚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碎布,绣着半朵梅花:“这是阿芸缝账本补丁时剩下的布。她说‘要是以后布庄遇着事,就把这布给懂账的姑娘看,她会帮你’——原来她说的姑娘是你。”
林夏接过碎布,指尖碰着梅花绣纹,突然想起现代的事。她摸出账本碰了碰补丁,想回去看看陈默有没有找到新线索。
再睁眼时,出租屋的台灯亮着,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陈默发来的视频通话。接起来,陈默举着个旧盒子:“林夏,我在周建国爷爷家找到个东西,你肯定感兴趣——阿芸的日记本!”
视频里,盒子里放着本线装日记,封面是蓝布的,和账本封皮一样。林夏心突突跳:“能看看里面写啥了吗?”
陈默翻开日记,念道:“民国三十四年 冬 雪
又梦到那个有电车的地方,楼很高,灯很亮。他们说我失忆了,可我总觉得那才是家。手里的账本补了个补丁,针脚歪,可我知道,这补丁能把我和‘那边’连起来。明诚问我补丁为啥缝成梅花,我说‘等将来有个叫林夏的小辈来,她会懂’。”
林夏的眼泪“啪嗒”掉在账本上。原来阿芸早就知道她会来。
“还有这段!”陈默翻到另一页,“民国三十五年 春 晴
明诚说布庄以后可能会难,让我别担心。我把梅家布商的地址绣在青布里,又把桃木牌削了半块——另一半要留给林夏,她会带着它来找明诚,帮布庄渡过难关。账本要记到七月底,那时绳就接牢了。”
林夏攥紧手里的碎布,和视频里日记上的梅花绣纹对了对,分毫不差。阿芸不是失忆,是记得所有事——她知道自己要在1945年冬天离开,知道林夏会在1946年夏天来,甚至知道桃木牌要分两半,像把钥匙,等着七十多年后的亲人来合。
“林夏,你咋哭了?”陈默吓了一跳。
“没事。”林夏抹了把泪,笑了,“我找到外曾祖母的绳了。”
挂了视频,她翻出自己的账本,看到“七月初三”那页周明诚写的字下面,多了行周建国补记的批注:“爷爷说,1946年七月初三是布庄的‘重生日’。那天街坊护着布摊的样子,他记了一辈子,说‘这才是真正的账本’。”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账本的补丁上。林夏摸了摸补丁上的小口子,突然觉得那不是口子,是阿芸特意留的“眼”,让两个时空的光,能透过这眼照进来。
她想起明天要去外婆家,得问问外婆有没有阿芸留下的桃木牌另一半。说不定,那另一半就藏在阁楼的旧木箱里——就像阿芸早就安排好的,等着她亲手把两半梅花合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夏揣着账本去了外婆家。外婆正在院子里摘豆角,见她来,笑着擦手:“你这阵子总往外跑,是不是有啥心事?”
“外婆,您还记得外曾祖母留下的桃木牌吗?”林夏拉着她的手,“就是缺了半块的那个。”
外婆愣了愣,随即点头:“记得,在阁楼木箱里,跟你外曾祖母的布样放在一起。你问这干啥?”
“我找到另一半了。”林夏眼睛亮了。
外婆领着她上阁楼。阁楼积着灰,木箱放在角落里,锁着铜锁。外婆摸出钥匙打开锁,里面铺着块蓝布,布上放着半块桃木牌——刻着另一半梅花,齿痕和林夏从民国带回来的那块正好对上。
“外曾祖母说过,这牌要等‘对的人’来合。”外婆拿起桃木牌,递给林夏,“她说等合上牌,就把这布样给她。”
布样是块青布,上面绣着完整的梅花,花心绣着“芸”和“夏”两个字,紧紧挨在一起。林夏把两半桃木牌合起来,严丝合缝,像从来没分开过。
“外曾祖母还说啥了?”林夏声音发颤。
“她说,她这辈子最庆幸的,是在江城遇到个记账的先生,把她的暖都记在账上了。”外婆叹了口气,“她说那先生叫周明诚,等将来有机会,让咱们别忘了去看看周记布庄——哦对了,她说布庄以后会改名,叫‘芸诚’,是她和那先生的名字凑的。”
林夏想起周建国开的“芸诚布艺店”,眼泪又掉了。原来所有的事,阿芸早就写好了结局。她不是丢了记忆,是把记忆拆成了账本、桃木牌、布样,藏在两个时空里,等着后人一点点找齐,再把它们重新缝成完整的暖。
她把合好的桃木牌放进木箱,又把自己的账本放在布样上。阳光透过阁楼的窗,照在账本的补丁上,那道小口子在光里闪着,像阿芸在笑。
“外婆,我还得回趟民国。”林夏突然说,“我得把桃木牌给周明诚,也得……告诉外曾祖母,她的绳接牢了。”
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去吧。你外曾祖母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多年了。”
林夏拿起账本,指尖轻轻碰了碰补丁。这次她没眨眼,也没等光暗下来——她知道青石板巷的蝉鸣还在,周明诚的账本还在,外曾祖母没说完的话,也还在那边等着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