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确信地点头,“骨头特别痛。”
视线狐疑地在他的脸上停顿半晌,无害乖顺的表情下,她选择了相信。去到客厅,找出医药箱,替他拿了跌打损伤的喷雾。
“不许睡在走廊。”她递给他,再次重申。
药雾从喷嘴散出,空气弥上一股清凉的味道。
“不要。”
“那你出去。”
“……不要。”
他反反复复只这一个词,梁小慵本身在失眠那儿受了气,现在,火一股脑儿全对他发出来,“这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说‘不要’的权力?”
这才说了一句。
她眼睁睁看着,丁兰时的眼尾泛起红绯,要哭的前兆。
“……对不起,”他低下脑袋,“我又惹你生气了。”
声音闷闷地抵在她的额前,他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待在你的身边。”
梁小慵无端心里一酸。
“我想让你喜欢我。”他小心地觑了一眼,“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
他的目光专注地停在她的眼睛上,太明显、太直白,如同阳光直晒,叫她不自然地低下眼皮。
“可以,”她指了指,“先睡沙发。”
“除了这个,”他固执,“我睡在门口也可以。”
“你让西西怎么走?”
“不管她。”他闷声。
没办法沟通。
梁小慵不管他,转身要回房间,身后的脚步紧紧跟着,一起挤进迅速关闭的房间门里。
梁小慵瞪着他。
他无辜抱着毯子,堵在门边。
“不许上床。”
只剩两天,再忍耐一下。她明天还要去图书馆,不能再熬下去,环视四周,房门口也有沙发,索性松了口。
“好。”他这次立即应下。
与他费心费力地缠了半小时,睡意终于上涌,她打了一个哈欠,上床。
关灯的时候,手伸去床头,眼睛看着丁兰时走过来,在她警惕的视线中,躺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21小狗拉手
床头台灯的光,拢成小小一团暖橘色。他躺在光晕的边缘,面孔湮没在朦胧的黑暗中,盯向她,里瞳中央流动着一种温情的介质。
“。”
他说。
率先堵住了梁小慵到嘴边的质问,闭上眼睛,高大的身体蜷在白色的毛毯里。
反轮到她开始看他,趴在床边,好一会儿,眼睛生出微微的酸涩,才惊觉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动作匆匆揿灭灯光,室内一黑,短暂的失明感让她的心跳声再一次扩大。
生怕被他听见,她搂着枕头,挪到床铺的另一边,背过身,闭上眼睛。
卧室静谧,睡意环抱。
梁小慵抱住被子,迷迷糊糊。她仍然不太安稳,翻来覆去好一阵,直到手掌握住了什么,心里似乎沉静下来,彻底睡去。
“唔……”
翻身的动作被拉回来,秀气的鼻尖哼出几个单音节。
掌心交迭的指腹轻轻地挠了一下,彼此握紧。雨还在下,不知疲倦,午夜潮湿的蓝色洇过白色的窗帘,那里有一道清瘦的人影,寂寂地伏在床沿。
丁兰时起身多时。
他这一次来,原本只是贪图多看她一眼,纾解四年来近乎忏悔的时间。关在公司,工作日复一日,替她打理梁家,收拢股权。然而,一眼过后,再是一眼,心中生出无穷的渴望,想再多留一会,多与她说一句话,多触碰她一次。
思念如同杂草,疯狂生长。
不只想拉她的手,更想抱她,更想亲她。上一次尝过嘴唇的味道,撒娇似的索吻,已经在很远以前,被时间冲淡。
此时,她熟睡在身边,只要低头,便能轻易地吻到。
丁兰时的左手拂过温软的唇角,停留半晌,向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没有吻她。
他不敢吻她。
――你要强奸我吗?
这句话,不知她那日是否有意,但他却听了进去。如同一条红线,拦住所有逾矩的行为。
他不想被看成这样的人。
丁兰时坐在地上,后背倚上床头的小柜,硌骨,并不舒服,他却不再调整地方。
半坐着,拉着她的手,头抵在床边,阖眼休憩。
-
梁小慵次日醒来头晕脑胀。
熬夜的后遗症让她有些想赖床的疲倦,思来想去,砍掉化妆与吃早饭的时间,她把闹钟调后一个小时,再次睡去。
似乎没一会,闹钟又响了。
无可奈何地挣扎起床,她揉着眼睛洗漱,换好衣服,提上包,打算在学校门口买一块牛角包应付一下。
肿起的牙龈不知不觉消下去大半,她勉强恢复了咀嚼能力。
推开房门,走出短短的几步,来到厨房,嗅到隐约的香气。
“医生,”丁兰时捧着一杯牛奶,送到她面前。表情温顺地看向她,“吃早饭。”
她一时有些恍惚。
出来以后,便没有管家再替她做好一日三餐,学业繁重,她也没有时间去慢条斯理地享用。
“医生?”
丁兰时又叫她。
雨停了,他还没有恢复。梁小慵没道理地觉得庆幸。
哪怕她一次次地拒绝,他也会一次次地回来,不遗余力地、不加掩饰地展示亲近与喜欢。
她也不必担心每一次的举动是否别有居心,也不必佯装云淡风轻。
牛奶的温度适宜,温和地聚在掌心。
她握了握,放在桌上。
那里还有煎好的蛋与培根,放在小碗里的茄汁?h豆,表面微焦的吐司。
转头望向身旁,她迟迟不讲话,他的眼睛里浮上忐忑的情绪。
“不吃吗?”
没有等回答,他的头颅已经沮丧地低下。
“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他坐在椅子上,宽直的肩线变成一道失落的弧,“对不起,以后……”
“没有。”梁小慵坐下,“谢谢。”
22害怕小狗
一顿早饭吃得并不安静。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如影随形,导致梁小慵不得不加快咀嚼的速度。
牙龈难以承受大张大合,终于,烤过的面包角擦过后槽牙,她嘶一声,眼睛里弥上星星点点的生理性泪意。
“怎么了?”他抽纸。
她则恼怒地瞪过去,用手指兀自蹭掉眼尾的湿气,“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对面茫然地直起身,“想看你。”
“不许看。”
“……好吧。”她的语气强硬,他不再争执,低下头看手机去了。
梁小慵三两下咽完口中的食物,提起包,起身,把单车推出门。
丁兰时也跟去玄关,一并换鞋。他的鞋已经被晾干,皮却有些被水浸坏了,光泽黯淡。
她莫名,“你要去哪?”
“和你一起。”直起身,雨后水洗过的天光被窗格成两道,夹蓝的日光描摹过他的发梢与肩身。
她别过脸,“待在家里。”
“你要去哪里?”
“图书馆。”今天门口的是热情如火的红玫瑰,她俯身抱起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丁兰时看了一眼,“我也要去。”
“不行。”
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
“好久,”他垂眼,“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
梁小慵不理他,站在外头,把门锁上。的确有备用钥匙,但决计不会给他。
她骑上单车,忽然记起没有折一把花放在篮子里,但此时回去,又要和丁兰时纠扯上几分钟,便直接蹬出了小区。
没有注意到,那捧玫瑰花在离开小区几步路,便被从楼上扔了下来-
在图书馆的时候,她接到了陈嘉淑的电话,讲已经落地。
她有些吃惊,先前听她各种推脱,还以为至少再延期一些,没想到立即来了。
她们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
需要滞留的时间很短,陈嘉淑没带什么行李,坐在餐厅的角落,与身旁的大型热带盆栽的剪影融作一体。
比起初次见面的安静娴雅,她此时少了一些从容,多了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窘迫。
“陈医生。”梁小慵走过去,“好久不见,没有久等吧?”
“没有,”她站起身,“梁小姐,你好。”
她们坐下,简单地点了一些食物。陈嘉淑抿了抿水,“梁小姐,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丁先生病情发作的经过吗?”
“当然。”她从课堂演示仔细讲到现在,“……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情绪很稳定?”
“嗯,”她说,“目前没有大吼大叫,或者自残的倾向。”
“是否可以说‘听话’?”
“确实很听话。”她点点头,没提时不时犟起的主意。
陈嘉淑沉吟片刻,喃喃,“……听起来,他的确是发病了,对吗?”
“对。”她不解,“这是什么问题?”
“没什么。”陈嘉淑笑了笑,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梁小姐,走吧,我在国内还有其他事要做。”
这餐饭本就是接风,陈嘉淑发话,便没有再吃下去。她们一起打车回到家。
甫一开门,坐在玄关门边的人影立时站起起,似乎等她回来很久了。
自从离开家,再也没有人等她回来过。
心中软了一下,但细微的温情并不能改变什么。梁小慵抿了抿唇,“陈医生,请进。”
“小时。”她细细地打量他,确认无误,唇边浮起一个温柔的笑。
“这几天还好吗?”
琥珀色的眼睛转向她,无害地对视,顷刻,他慌促地大叫一声,躲到梁小慵的背后去了。
“医生,”他的声音低低地,发颤,“我不喜欢她,她欺负我。”-
23委屈小狗
衣角被拽住,她向后退了两步,后腰撞上拇指指节。
“我不喜欢她。”
声音闷闷地躲在肩后,梁小慵略微诧异地回头,视线在他们之中逡巡。
丁兰时似乎一直很抵触陈嘉淑。
按照常理,心理医生与病人至少是彼此信任的关系,他们做过许多次治疗,并不应该这样反常。
“怎么回事?”
“你应该也知道,小时是一个很固执的孩子,我们无法从言语上沟通。”陈嘉淑笑,“所以,这几年的治疗,都是通过催眠完成的。”
衣角的手指收紧,他小声,“她用针扎我。”
“镇定剂的针管的确粗一些,他一直都很怕。”陈嘉淑摊手,“梁小姐,你也在攻读心理医学专业,应该知道,这种手段是常见的一种。尤其面对情绪不稳定的病人。”
梁小慵点点头。
犹豫一下,她让开身,“你和陈医生走吧。”
那双松脂似的眼睛顷刻凝住,愣愣地,蓄起一片雾海。
“……你不要我了吗?”
“不想要,”避开他的视线,话才能轻松地说出口,“衣服在沙发上,记得带走。”
“我不走!”
衣角的手从未松开,此时用力地拽住,让她试图离开的步伐向后踉跄,身体后倾,摔进强势的怀里。
他的手臂横过细软的腰间,未及她发作,又似乎抢先意识到不对,松开,攥着她的衣角。
“你又不要我……”
他低低地控诉,清淡的音色添上点鼻音,像哭腔,从未见的委屈,叫她没办法再一次拂开他的手,僵站在原地,嘴唇抿起。
“梁小姐,我先给他做一次催眠吧。”陈嘉淑出声,“否则,今天也很难和我离开。”
“……好。”
低头,在腰间被攥出的褶痕上停了半晌,她扯回衣角。
“在我的卧室进行吧,”她向里走,“我在客厅,不打扰你们。”
“那太好了,”陈嘉淑跟上她,“小时――”她温柔地回头,招手,“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