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抛下我走了呢?”
他松开我的衣袖,嘴唇抖得厉害。
“我们成婚四十载啊!她怎么舍得,她怎么能舍得?”
他忽然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衣袍上的仙鹤祥云图样,被他揪得皱成一团。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四十年的夫妻情分?
那当初是谁当着满堂宾客,执意要将燕姨娘抬进府中?
又是谁,将祖母禁足于后院,却纵容那个女人在府中身穿正红?
如今,他反倒来质问祖母,为何不顾这四十年的情分!
果然如祖母所言,
这世间的男子,
最擅长的便是翻脸无情,倒打一耙。
祖母留下的那封信,不知何时从桌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上面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清晰可见。
“再无牵挂,该回了”
祖父的脊背瞬间佝偻了下去,仿佛在这一刹那,苍老了十岁。
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握着那封信,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众人都被祖母的离去惊得呆住了,竟没有一人上前去搀扶。
站在人群最后的大哥,忽然怒气冲冲地抱怨起来:
“不就是纳个妾吗?祖母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受这点委屈又怎么了?”
祖父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大哥,“你也觉得,她该受这份委屈?”
我也将目光投向了大哥。
月光之下,这位霍国公府的嫡长孙,脸上竟写满了理所当然。
这,便是将来要继承爵位,霍家的“未来”……
我忽然想起,去年除夕,祖母亲手为他熬的那碗醒酒汤。那时,他可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来的。
“女子罢了,她们生来便该依附我们男子而活。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才是她们的本分。这些委屈,本就是她们该受的……”
我垂下眼帘,只觉得满心讽刺。
在他们眼中,女子便不该有自己的喜怒,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只该默默地付出,无怨无悔。
只要稍有反抗,那便是大逆不道,是有悖纲常!
何其可笑!
幸好,幸好祖母教会了我,女子亦可如青松般坚韧自立,如利剑般展露锋芒。
我,绝不作任人摆布的木偶。
“原来……原来当真是委屈了她……”
祖父抬起头,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哭声,像是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混杂着夜枭的啼叫,与那悔不当初的痛苦,回荡在寂静的夜色里。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围上去,想要将他扶起来。
只有我娘,悄悄地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祖母……当真走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话语里的兴奋,“那你祖母的那些私库,是不是都给了你?太好了!”
“快,先给我拿出十万两银子来,你大哥升迁正需要打点,你二哥的聘礼也还缺着……”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
月光下,我的眼神想必是极为骇人,她竟被我看得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声音也戛然而止。
就在这乱作一团,毫无头绪之时,忽然有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不,不好了!世子夫人她……她出事了!”
17
谁也没有想到,大伯那妾室带来的孩子,会突然发难。
他趁着众人都不在,竟从背后猛地朝大伯娘推了一把。
大伯娘猝不及防,从那高高的石阶上,一路滚落了下去。
“我这是在为我娘亲报仇!”
那孩子站在台阶之上,脸上挂着冷笑,眼神阴鸷得,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