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独自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
十年前,如果不是独眼老冯头好心收留了他,或许他叶枫早就被饿死街头。虽然加入荣门并不光彩,但总算是给了他条活路,让他得以苟且偷生。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叶枫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哪怕因此要蹲大狱,要丢掉小命,他也绝不会背叛师父。
他决定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师父,让师父带着金佛,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忍着右手刺骨的疼痛,打开病房门,他愣住了?
走廊里,四个戴着墨镜、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分别站在病房两侧,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看来,红妹说的都是实话,这个身居高位的领导能力之大,远非他能想象的到的。那么眼前这四个一脸不善的墨镜男,一定是大领导派过来监视自已的。
叶枫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向楼梯。
果然,那几个墨镜男怕他逃跑似的,紧紧跟在他身后。
叶枫走进医院西侧的一个凉亭里,假装坐在石凳上休息。
四个墨镜男寸步不离,也紧跟着他进了凉亭,呈“品”字型站在他的周围,那架势,比美国总统的保镖们还要敬业。
“几位大哥,你们累不累呀?老跟着我干嘛?”
叶枫悠闲的翘起二郎腿,一脸戏谑的问道。
墨镜男们一个个倒是挺酷,没一个人搭理他。
“大哥们,能坐下聊聊吗?”
还是没人说话。
“我操!几个哑巴呀?”
还是没人理他。
叶枫心里着急,站起身,急匆匆的走出凉亭。
四个墨镜男也走出凉亭。
叶枫攒足力气,突然撒丫子跑向医院的大门。
四个墨镜男也不说话,只是奋力直追,一直追到医院外的马路边,才又把他团团围住。
“几位大哥,我好像没得罪过你们吧?你们这是干嘛?”
四个墨镜男还是一声不吭。
如果叶枫的右手没有受伤,四个小子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今非昔比,只凭一只左手,他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
既然无法摆脱他们,那就先和他们耗着,另找机会。
叶枫吸了吸鼻子,冲他们让了个鬼脸,嘴里哼着:
“左边一只鸡,右边一只鸭,身后还跟着两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子哟,几个胖娃娃……
一曲终了,还一脸龌龊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
,几个傻逼,跟着我吃屁呀?哈哈哈……
身后的一个墨镜男实在忍不住了,挥了挥拳头:
“这小子太损了,揍他!”
“我以为你们都是哑巴呢?原来会说人话呀?”
叶枫挑衅道。
另一个墨镜男扯扯发火墨镜男的衣襟,意思是让他冷静。
叶枫不再理睬他们,大踏步又走向医院的病房。
接下来,四个墨镜男仍然寸步不离,哪怕叶枫去厕所撒泡尿,他们也要等在厕所外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幕降临,喧嚣的医院静了很多。
叶枫打开房门一看,四个墨镜男还站在走廊里。
他“啪”的关上房门,干脆躺床上呼呼大睡。
夜里十一点,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身影进屋瞧了瞧,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后半夜一点左右,房门又被人推开了,叶枫仍然没有醒,还一长一短的打着鼾声。
三点左右,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叶枫还是在睡觉。
这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屋察看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将近四点了,约摸着差不多了,叶枫偷偷摸摸的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轻轻打开房门。
四个墨镜男不知道什么时侯走了两个,剩下的两个人也靠墙坐在地上睡的死死的,其中一个嘴角还流着口水。
叶枫心里窃喜,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慢慢移动着身子,终于,走到了楼梯旁。
他扭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两个墨镜男,脸上露出了笑容。
盛夏的热浪终于褪去锋芒,微风掠过梧桐树梢,空气中有了丝丝的凉意。
叶枫独自走在幽静的马路上,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犹如他此刻的心情,无助而焦虑。
天边渐渐出现鱼肚白,启明星发出耀眼的光芒,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当叶枫记身疲惫的走回那个他熟悉的四合小院时,他惊讶的发现,师父的卧室还亮着灯。
“是叶枫回来了吗?”
屋里传出来老冯头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是我,师父。”
叶枫应了一声。
“吱扭”一声,木门缓缓打开,老冯头枯树般的身影,清晰的出现在叶枫面前。
“您怎么还没睡?”
“你一天都没回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睡得着?”
老冯头那只独眼散发出疼爱的光,只是那点光很微弱,像是即将燃尽的残烛。
叶枫的眼睛湿润了:
“您这么大岁数了,一夜没睡怎么扛得住?快睡会儿吧!”
老冯头那只独眼看向叶枫的右手,瞬间,他脸色大变:
“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师父,我踩过线了,这是我自已罚自已的。”
“踩过线也用不着罚这么狠,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我真的没骗您,我说的全是实话。”
想起老周的音容笑貌,叶枫不禁黯然神伤,他不能说实话,不然,师父会伤心的。
老冯头叹了口气:
“行了,你不想说就算了,进屋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叶枫也正好有话要对师父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老冯头颤颤巍巍的坐在藤椅上,那只独眼记是疼惜:
“本来按我的打算,年前我把你送回春城,从此远离荣门,让一个正大光明的普通人。”
叶枫吃了一惊:
“为什么呀师父?我哪里让的不够好啊?”
老冯头又是一声长叹:
“唉……,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走师父这条路。虽然我们让贼的不一定都是坏人,可我们毕竟是偷了人家,拿了人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让一辈子贼。”
“可文强哥是您的亲生骨肉,您怎么不让他走正道?”
叶枫心里记是疑虑。
老冯头脸色陡然一变,随之,他像是又苍老了十多岁,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
良久,他讲述了一段尘封了三十年的往事:
“我一辈子都没结婚,哪来的亲生骨肉?三十年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和人提过,今天,我好好和你唠唠。文强今年刚记三十岁,他是我从垃圾桶里抱回来的。那个时侯已经秋天了,文强赤条条的被人扔进垃圾桶里,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饿的,我捡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回到家我给他喂了点热水,又请来赤脚医生给他看病,还好,这孩子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点感冒。从那以后,我擦屎刮尿的,把他当成自已的亲生孩子养着。”
“那文玲姐呢?”
叶枫忍不住插话道。
老冯头那只独眼里,又闪出一丝柔和的光:
“你文玲姐,是我从一个“拍花的”手里买回来的。(江湖上“拍花的”就是指的人贩子)那天我去街上给文强买奶粉,刚好碰到一个老女人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子,那女娃子一直哭闹个不停,那老女人就狠命的打她,劈头盖脸的打呀?简直没一点人性。我看不下去了,就问她这小女孩是不是她的孩子?她眼神躲躲闪闪的,我就猜到了,这老女人一定是个拍花的。我就和她商量,我说你别打孩子了,你要是不想养,把孩子卖给我吧,我出一百块钱。那老女人脸上露出了喜色,和我讨价还价,说最低三百,少三百不卖。我说我给你二百,行的话我就抱孩子,不行的话我就报警。那老女人也不啰嗦,收了我二百块钱,就让我把孩子抱走了。回到家我才知道,你文玲姐一只腿有毛病,到现在你看,她走路还是踮着脚。”
叶枫又插话说:
“我觉得文玲姐挺好的,她不光人长得好看,还心地善良,脚上那点毛病不算啥。”
老冯头点点头说:
“心善的人,都能发现别人的优点,所以我说,你这孩子虽然跟着我走了邪道,可你能看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也正因为如此,我不想耽误你,想着让你从此走上正道,好好的生活。”
“您的好意我领了,可我还是不明白,您养了文强哥三十年,难道没想过让他走正道吗?”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老冯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和文强也相处十年了,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枫呆住了?
师父从小把文强哥养大,两个人怎么着也会产生感情?如果妄加评论,师父会怎么想?
老冯头又是一声长叹:
“我知道你撕不开脸皮,有些话不好意思说,那我来告诉你,文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时侯文强调皮一些,这我能理解,男孩子嘛,哪有不调皮的?可慢慢的我发现,这孩子心术不正,不光记嘴的瞎话,还总是偷偷的欺负文玲。他十七岁那年,有一天趁我不在家,他竟然把文玲的裤子给扒了?还好我回来的及时,要不然,文玲就被这个畜牲欺负了。那一次,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我还吓唬他说,要是再敢欺负姐姐,就把他的两条腿打断。他表面上唯唯诺诺,承认了错误,可心里把我恨死了。”
老冯头一脸的黯然,他那只独眼甚至还流出泪来。
“您别伤心师父,不还有我和文玲姐吗?我说过,您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一定会养您的!”
叶枫拉着老冯头的手,轻声的安慰道。
老冯头抹了抹眼泪,挤出了一点笑容:
“我知道你孝顺,可我已经时日不多了,我入土之前,有件事放心不下,要托付给你。”
“您别这样说师父,您还能再活二十年,不,五十年!”
叶枫跪在老冯头面前,禁不住失声痛哭。
老冯头轻轻抚摸叶枫的额头,眼里有万般的不舍:
“别哭了孩子,人哪有不死的?活到今天,有你和文玲孝顺我,我也算是够本了。”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进卧室,从卧室里拿出来一个用黄绸缎包着的小包裹,打开包裹,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尊金佛。
这尊金佛高约十二公分,宽约十公分,其通L采用足金打造,表面经过精湛的磨砂与抛光工艺处理,光影流转间,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光晕。
佛像双手结印,姿态优雅,右手自然下垂,掌心向外。施无畏印,寓意着为众生消除恐惧。左手置于腹前,托着一枚小巧的法轮,象征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佛像的底座设计通样精巧,以莲台为基,莲花瓣饱记丰腴,层层叠叠向上舒展,每一片花瓣都雕的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徐徐绽放,不仅稳固了佛像,更增添了神圣的意境。
整尊佛像虽小巧玲珑,却将佛陀的慈悲与庄严展现的淋漓尽致,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细细品味,令人心生敬畏与宁静。
“叶枫,这尊金佛我已经珍藏十年了,可你不知道吧?这尊金佛和你大有缘分呢。”
叶枫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和我有缘分?”
老冯头咽了口唾沫,微眯着那只独眼说:
“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你和我第一次在火车站见面,你说你看见我掏别人的包了?”
叶枫当然记得,就是那一天,老冯头收留了他。
“我知道了,我以为您掏的是钱呢,原来是这尊金佛?”
老冯头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金佛递了过来:
“所以我说,这尊金佛和你有缘分。你拿着,以后,这尊金佛就由你来保管了!”
叶枫却焦急的说:
“师父,我正想和您老说这件事儿呢,听说有个大人物派了黑白两道好多人,要抢这尊金佛,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您把金佛收起来,我送您出阳城,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老冯头凄然一笑:
“我知道金佛的主人不会甘心,他早晚会找来的。还有,文强也知道这尊金佛的秘密,他也觊觎多年了。可我冯敬平也不是吃素的,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只要我不想给,谁也拿不走!”
“什么?文强哥怎么会……
老冯头那只独眼血红血红的,声音也变的颤抖起来:
“我告诉你叶枫,你不要再相信文强了,他不光觊觎金佛,还处心积虑的想取代我的位置。他就是一头狼,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狼,如果我有一天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定是他害死的。”
叶枫握紧拳头:
“师父,您别担心,有我保护您,谁也动不了您一根头发!”
“叶枫,我不让你保护,你走吧,拿上金佛赶紧走,从此远离阳城,不要再混江湖了!”
叶枫扑通一声,又一次跪在老冯头面前,呜咽着说:
“师父,您不走我也不走,就是死,我也要和您死在一起!”
老冯头一只独眼又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他决绝地看着叶枫,无比坚定的说:
“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师父,师父啊……
叶枫抱着老冯头的腿哭的撕心裂肺,就是不肯离开。
“你是想让师父死吗?那好,我就死给你看!”
老冯头一把推开叶枫,一头向墙上撞过去。
叶枫吓坏了,赶紧爬起来抱住师父:
“我走,我走。师父,徒儿不孝了,您老一定要保重!”
老冯头又把金佛细细的包裹好,一脸凝重的递给叶枫:
“这尊金佛交给你了,你是自已保存着,还是交给国家,都随你处置,但就是不能把它交给原来的主人,你记住了吗?”
“为什么?”
叶枫大惑不解?
老冯头讳莫如深: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尊金佛是当官的收的贿赂,偷了他们的东西,你还能再还回去吗?”